孟華齡有些心疼,見金針從中間彎折,好在沒斷裂當場,她随手将金針放在了桌上,望向賀振雲的目光有如實質,對他的觀感更差了了幾分。
“這個你也要賠。”
“是,是娘子,”賀振雲賠笑道,“不,孟醫士。”
“此藥性擅隐藏,你既有功夫在身,便能遮掩一二,便更不易察覺,又服了藥,其實是暫且壓制住了。你若是非要探究,我便告訴你個法子。”
孟華齡由針囊中再取出兩根金針,直接遞給了賀振雲,“刺入雙腕上太淵穴半寸,暫且封住你的内力,”她又取出一隻酒囊,裡面是孟魁元泡的藥酒,因為埋在地下,幸免于難,擔心賀振雲不相信,她先将藥酒倒了出兩小杯,自己喝了一盞,将另一盞酒捧給賀振雲,“你喝三口差不多,不要多喝了。”
賀振雲遲疑着,見孟華齡一切如常,按照她的說法照做了,三口藥酒下肚,他還沒品味出個中滋味,便感到頭暈目眩,氣血上湧,“噗——”地吐出一口烏色的血來。然而症狀卻減輕了幾分。
孟華齡挑了挑眉,見效這麼快,看來他是一絲内力沒給自己留,很是聽話。
她遞過去一方手帕——自然是孟松年的——怎麼好将女兒家手帕送入,複又斟了一盞茶,遞了過去,“現下信了?原本我不好拿人做這個試驗的,服下這毒藥的人,忌諱飲酒,這可是我爹留下的陳釀,就算是幫你開個口子,洩一洩藥性吧。”
“咳咳,”賀振雲被茶水嗆了一口,“孟醫士,在下明白了,恐怕是家中人看我眼紅,将毒暗中下在了飯食中,多謝孟醫士相救!既然如此,在下恐要叨擾幾日了。”
“無妨,反正你的診金先記在賬上,”孟華齡拿出了紙筆,先記錄下了他的脈象,病症,複問道,“你喚作什麼名字?”
“在下——”賀振雲将手探進懷裡,卻沒摸到自己的過所等文書,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他又摸了摸自己腰間的荷包錢袋,等等,錢袋呢?
“嗯?”孟華齡擡頭,疑惑他為何不交代名姓。
賀振雲于是說道:“在下與孟醫士不同,我們草原之人,不是貴族便沒有姓氏,我名喚作阿吉奈。”
“阿吉奈,”孟華齡将這三個字錄下,“你的馬也叫阿吉奈?”
看來馬沒有丢失,賀振雲心下一喜,答道:“馬的辔頭之類上镌刻的正是我的名字,我那匹馬喚作‘烏珠穆’②。”
孟松年跑完步,氣喘籲籲地回到邸店,他在門外調息片刻,恰好聽到了賀振雲謊稱自己名叫“阿吉奈”的過程。
罷,罷,罷!賀都督,既然您有心隐瞞,那我也不好戳破啊。
隻是我知道您是正人君子,可阿姊不了解啊。
想到此處,孟松年推開門,進了屋子,先喚了孟華齡一句:“阿姊。”
“回來了,吃點東西?”孟華齡随口道。
賀振雲見進門的是個小郎君,繃緊的肌肉松了下來,他恍然:原來是姊弟,這位娘子剛說甚麼“我們”,還擔心是同家裡郎君二人一道出行,但若是女子和稚童二人行走,豈不是更為不易。
孟松年略顯刻意地瞥了賀振雲一眼,問孟華齡道:“這郎君醒來了?”
孟華齡點了點頭,“他叫阿吉奈,這是舍弟,獢兒。”
賀振雲颔首一禮,“問骁小郎君安。”
孟松年下意識行禮,道:“啊,不敢不敢。”
孟華齡:……孟松年你這又是怎麼了?
但是這話她未說出口,隻繼續盤問賀振雲道:“所以你是北漠人?學得哪家功夫?”此人講中原官話倒是不帶什麼鄉音,孟華齡心想。
賀振雲答:“正是,孟醫士,在下是敖山人,功夫什麼都是年幼時候跟随家父随便學學罷了,後又去骠騎營曆練幾年。如今北漠沒有戰事,我也想四處走走,南下探親。”
“說起北漠,其實與我家還有些淵源,”孟華齡沉吟着,賣了個關子,見賀振雲眼神一亮,她繼續道,“我家原是蒙醫世家,家學淵源,是奈漠走出來的。”這孟華齡編的瞎話。
賀振雲疑惑道:“你真是奈漠的蒙醫世家?我在蘇布達郭林長大,怎麼沒聽過孟醫士家的大名?”
“這有什麼出奇的,在草原上大家逐水草而居,況且世家世家,我們祖上在草原發家,獲賜了姓氏,到了我已經是第六代了,我家東遷千裡定居京城,有何不可?”
孟華齡是孟家第六代傳人不假,隻是孟魁元祖上不來自草原,而是閩佐豐水縣人士才是。孟家本家确實定居京城,此言非虛,隻是孟魁元早已與家人割席,連過去的名字都舍棄了。
“咳咳……”連忙轉過頭去假裝咳嗽,遮掩自己震驚的神情,孟松年已經不敢直視滿嘴跑馬車的阿姊了,尤其是對面還坐着自己多年的上司。
“泰帕阿德(蒙語:原來如此)……”賀振雲呢喃一句。
孟華齡眨了眨眼睛,她聽懂了,看來這賀振雲确為漠北人不假。
“先用早膳吧,一會兒咱們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