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弄掀開眼皮,冷冷地看向面前貼得極近的人臉。
似是怕自己看不見酒弄睜眼,桑離幾乎是整個人貼了上來,臉和臉的距離隻隔着一小點,近到呼出的熱氣相互糾纏,近到似是有種兩人接吻的錯覺。
酒弄眼眸微動了一下,甚至有些不想說話。
他隻要稍稍一動作,毫無疑問的,一定會吻上去。
可奇怪的是,他對可能發生的這種事,竟生不出一絲怪異的感覺。
桑離不是自己的子孫劫麼?
面對自己的子孫,會有這種想法?
邪神沒有人類的倫理綱常,不受人間的道德束縛,但他本能知道,不是這樣子的。
或許他從未将桑離當成自己的子孫劫。
所謂的子孫劫,隻是他不自覺寵着他找出來的托辭罷了。
待想清楚這一點,酒弄又奇怪起來。
桑離是薛景的情劫,難道還是自己的情劫?
他會和區區凡人,愛上同一個人?
胡思亂想着,隻有桑離眼神依舊清澈單純,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哥哥?”
依舊軟聲地詢問酒弄:“你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
唇尖傳來輕微的觸感,毫無疑問,是桑離無意地貼上了自己的唇。
他緩緩垂下眸,不打算将這事告訴桑離。
桑離會是怎麼想的?
他想也知道。
桑離一個骷髅,本就難以理解人間的感情。
現又被摘了心,雖有酒弄的靈力造了個假心,維持着桑離現在的清醒,但一日他的心髒不回來,桑離便無法像正常人那樣生活。
倘若現在酒弄告訴桑離情劫的事,桑離大概——會得意洋洋,挺起胸膛驕傲地沖酒弄詢問:“那這樣的話,哥哥是不是就不會再離開我了?”
桑離不會喜歡上他,沒有心的桑離,根本不懂什麼是喜歡,他對酒弄的感情,也隻有依賴罷了。
酒弄不需要這般。
他伸手推開桑離站起來,平靜道:“無礙。”
桑離退後一步站定,馬上又粘上來,微蹙起眉頭:“哥哥?”
“嗯?”
桑離隐約還是有些記憶的,在他最後的記憶裡,自己應該是被人暗算了,隻是自己現在清醒地站在這裡,完好無損的,但酒弄卻一副強撐的樣子,直覺告訴他事情一定沒這麼簡單。
左思右想,他突然注意到什麼,問酒弄:“貓貓呢?”
他那麼大的一隻貓,一隻骷髅貓,一隻不會亂叫又乖又粘人的貓。
酒弄微頓,接着淡淡道:“死了。”
桑離“啊”了一聲,很快又意識到了什麼,他怔怔地看着酒弄,有些惆怅地問:“是為了我死的嗎?”
酒弄沒有否認。
骷髅貓的最後一個骨節,上面沾有桑離的氣息,他第一眼見便知,那是桑離的原神,那個妖神的骨頭,是本來就要送來給桑離的。
那隻貓能這麼幸運,被送到了桑離的面前,正是有這塊骨節所助。
桑離沒了心髒,隻用酒弄的靈力是沒有這麼好的效果。
而在他束手無策的時候,被他抛在長告山的骷髅貓卻出現在了身旁,靜靜走到桑離的身邊,趴到桑離身上。
接着,骷髅貓渾身散盡,隻剩下那一節骨頭,被酒弄用靈力包裹着,充當了心髒的角色。
桑離一把抱住了酒弄,悶聲道:“我有些難受,哥哥。他是必須要死的嗎?”
酒弄低下頭:“是。”
屬于妖神的東西,終有一天會回到妖神的身上,即使不是這次,也會是下一次,或者桑離徹底蘇醒之後,那骷髅貓能撐這麼久,将自己的任務完成,已經是幸運的了。
剩下的話酒弄并沒有告訴桑離,過了很久,桑離好像收拾好了情緒,仰頭時眼睛亮亮的:“哥哥,你的身體好暖和。”
他第一次完全擁有人身,對一切還不太熟悉,也是第一次真切感覺到了溫暖是什麼感覺。
天真的臉上寫滿了好奇,仿佛剛才那些惆怅悲傷的情緒全部被清空了。
他原地走了兩步,眼睛轉來轉去,一會兒又擡手摸摸自己的臉,驚奇道:“阿财,阿财快來看我!”
聲音落下,桑離才突然反應過來阿财不在,他頓在原地,又好奇地看向酒弄。
“……他被薛景抓去了。”
“啊?這樣啊。”桑離有些難受,“他不在誰來伺候我呢?”
酒弄:“……”
他問道:“你不擔心那小孩?”
“不擔心啊。”桑離平常道,“薛景雖然人怪怪的,但他是個好人,他不會欺負阿财的。”
在桑離眼裡,這也不過就是,凡人回到了凡人的世界裡去了。
再說,阿财比他都聰明,阿财也不會有事。
酒弄看着桑離,有些意外,瞧了片刻,輕輕笑了起來:“你倒是豁達,今後就得你自己照顧你自己了,如何?”
桑離一聽,馬上苦了張臉:“我……我還不會用筷子吃飯呢!”
酒弄道:“左右你已經取回了身體,也不需要再扮成凡人,愛怎麼吃就怎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