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林溯對着鏡子反複整理領口，鏡中人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昨夜輾轉反側的痕迹顯露無遺。他刻意挑了件深色西裝，試圖用嚴謹的裝束掩蓋内心的慌亂，可當指尖觸碰到襯衫第二顆紐扣時，周硯送的戒指硌得掌心發燙，思緒又不受控地飄遠。
到了公司，茶水間飄來的咖啡香都沒能勾起他的興緻。林溯機械地打開電腦，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報表，光标在文檔裡閃爍了半小時，一個字都沒敲下去。隔壁工位的同事和他搭話，他也隻是含糊地應兩聲，連最愛的草莓蛋糕擺在面前，都隻是敷衍地抿了一小口。
周硯透過辦公室的玻璃幕牆，将這一切盡收眼底。他輕輕轉動着手中的鋼筆，目光落在林溯低垂的發頂，思忖片刻後起身。推開門時，皮鞋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直到走到林溯身後，對方仍盯着電腦發怔。
“别動。”周硯的聲音裹着溫熱的氣息落下。林溯猛地回過神，剛要轉頭，就被周硯按住肩膀。帶着雪松氣息的身影籠罩下來，指腹不經意擦過他耳後，酥酥麻麻的觸感讓林溯渾身僵住。還沒等他反應，周硯已經手腳利落地在他左右發旋處各紮了個小揪揪，黑色發絲不聽話地翹起兩撮，襯得那張緊繃的臉莫名稚氣。
林溯伸手要摸，卻被周硯截住手腕。男人俯身撐在辦公桌上，桃花眼裡盛滿笑意：“現在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他故意用指尖戳了戳林溯發紅的耳尖，“走神走得連領帶都系歪了，是在想什麼？”
林溯這才驚覺自己的藏青色領帶歪得不成樣子，耳尖瞬間燒到脖頸。他别過臉躲開周硯探究的目光，喉結滾動着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隻是悶悶地吐出一句：“沒什麼。”可當周硯的指尖再次掠過他發間，輕輕撫平翹起的碎發時，林溯的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地加速——原來比起困惑與不安，他更害怕這份溫柔會突然消失。
周硯沒有再追問，隻是将溫熱的咖啡輕輕推到林溯手邊，指尖在他手背上若有若無地劃過。辦公室裡的同事們路過時，紛紛憋不住笑意，對着林溯頭上的小揪揪投來好奇又忍俊不禁的目光，但誰都沒有開口調侃，隻是悄悄交換着眼神，為這難得一見的畫面感到新奇。
林溯被看得愈發不自在，伸手就要把頭發解開。周硯眼疾手快，再次攔住他的動作，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别動，這樣多可愛，就保持到下班。”說着，還掏出手機對着林溯拍了張照，全然不顧林溯又羞又惱的眼神。
整個上午，林溯都在與這兩個小揪揪“鬥争”。他越是想忽視，就越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頭上，原本心不在焉的狀态更添了幾分窘迫。可奇怪的是，在這窘迫之中，心底那些關于感情的糾結與迷茫，竟也被沖淡了些許。
臨近中午，周硯的内線電話響起。他接起電話，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放下電話後，轉頭對林溯說：“有個緊急會議，要去分公司一趟，可能要晚點回來。”頓了頓，他伸手輕輕揉了揉林溯的小揪揪，“等我回來。”
周硯離開後，辦公室裡少了那道令人安心的身影，林溯又陷入了沉思。他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回想着周硯方才的一舉一動，突然意識到，或許周硯早就看穿了他的心事，卻沒有選擇追問，而是用這種看似調皮的方式，試圖打破他心中的桎梏。
下午的工作時間，林溯努力讓自己專注于手頭的事務。當他全身心投入到方案的修改中時，漸漸忘記了頭發上的小揪揪，也暫時抛開了内心的紛擾。直到夕陽的餘晖灑進辦公室，同事提醒他下班，他才驚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度過了充實的一下午。
林溯收拾好東西，站在電梯前等電梯。鏡面反射出他頭上的小揪揪，他對着鏡子笑了笑，伸手輕輕摸了摸。這一刻，他忽然覺得，也許不用急于給自己的感情下定義，就這樣順其自然地和周硯相處下去，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電梯門打開，林溯走了進去。就在門即将關閉的瞬間，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跑來，是剛從分公司趕回來的周硯。他氣息還有些不穩，額前的發絲微微淩亂，眼中卻帶着欣喜：“還好趕上了。”說着，走進電梯，站到林溯身邊。
電梯緩緩下降，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着。周硯的手悄悄伸過來，與林溯的手十指相扣。林溯沒有掙脫，反而微微用力回握。這一刻，電梯裡流淌的靜谧，竟比千言萬語都更能安撫人心。
出了寫字樓，晚風裹挾着幾分涼意撲面而來。周硯松開林溯的手，卻自然地攬住他的肩，帶着他往停車場走去。林溯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便放松下來，任由周硯帶着自己前行。
車子緩緩駛出地下車庫，駛入城市的霓虹之中。車内很安靜，隻有車載音響裡流淌着輕柔的音樂。周硯的餘光不時瞥向副駕駛座上的林溯，幾次欲言又止。林溯望着車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那些閃爍的燈光映在他眼底，明明滅滅，如同他此刻搖擺不定的心緒。
“小溯，”周硯終于打破沉默，聲音放得很輕，“如果心裡有什麼事，不用一個人扛着，和我說說，好嗎？”
林溯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褲子，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開口：“周硯，你說……我們這樣，真的可以嗎？”他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勇氣才問出這句話。
周硯将車拐進一條安靜的街道，停在路邊。他關掉引擎，車内陷入一片黑暗，隻有遠處零星的路燈灑進些許光亮。周硯側過身，認真地看着林溯，借着微弱的光線，他能看到林溯眼底的迷茫與不安。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周硯伸手輕輕握住林溯的手，“世俗的眼光，家人的不理解，這些我都想過。但小溯，”他頓了頓，聲音堅定而溫柔，“感情從來都不應該被定義和束縛。我喜歡你，無關性别，隻是因為是你，是那個讓我牽挂了這麼多年，無論何時想起都滿心歡喜的你。”
林溯的眼眶有些發熱，他别過頭，不敢直視周硯熾熱的目光：“可是……我到現在都不确定，我對你的感覺是不是喜歡，我怕自己……”
“不用急着确定，”周硯打斷他的話，“也不用害怕。我們就像之前說的，慢慢來。你可以慢慢去感受，去思考，而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他說着，輕輕将林溯摟入懷中，下巴抵在林溯的頭頂，“你隻需要知道，無論你的答案是什麼，我都尊重你，也會一直陪着你。”
林溯靠在周硯懷裡，感受着對方溫暖而有力的心跳，那些困擾他許久的不安與糾結，似乎在這一刻都漸漸消散。他閉上眼睛，輕聲說：“周硯，謝謝你。”
夜色漸深，車内的兩人緊緊相擁。城市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絕在外，這一刻，隻有兩顆心在慢慢靠近，在黑暗中尋找着屬于彼此的光。
引擎重新轟鳴，周硯熟練地轉動方向盤，車身在路燈下劃出流暢的弧線。林溯望着導航上突然變更的路線，張了張嘴又閉上，窗外的霓虹掠過他緊繃的側臉，映得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車子拐進老街時，夜市的喧鬧聲已經遠遠傳來。烤串的焦香混着糖炒栗子的甜膩鑽進車窗，此起彼伏的吆喝聲、食客們的談笑聲，像潮水般漫過安靜的車廂。林溯下意識坐直身子，看着街邊擺滿的小吃攤，五彩斑斓的招牌在夜色中明明滅滅。
“到了。”周硯熄掉火，轉頭時眼底盛着溫柔的笑意，“要不要下去逛逛？”
林溯猶豫着解開安全帶，剛踩上石闆路，就被迎面而來的熱氣裹住。穿花襯衫的大叔舉着冰糖葫蘆從身邊經過，山楂裹着晶瑩的糖殼在路燈下發亮；隔壁攤的鐵闆鱿魚滋滋冒油，老闆颠着鍋喊“加辣加香菜”；還有賣棉花糖的小販推着插滿蓬松雲朵的推車，引得幾個孩子追着跑。
“想吃什麼？”周硯自然地牽住他的手，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林溯的指尖微微發顫，卻沒有抽回，任由那股溫熱順着掌心蔓延。他望着眼前熱鬧的煙火氣，突然想起小時候和父母逛集市的場景，心底某處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