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顧時舟瞳孔恢複正常,盯着流血的腳發出驚呼:“怎麼回事?哥哥?”
“你不記得了?”顧遷禁撿起玻璃碎片。
“我在洗澡...然後...”顧時舟突然抱頭慘叫,“頭要炸開了!”他掙紮着推開兄長,“别去醫院!他們會換藥...就像上次...”
“誰在換藥?這五年你到底經曆了什麼?”顧遷禁死死按住弟弟顫抖的肩膀。
顧時舟眼神渙散,聲音越來越弱:“鏡子後面...有東西...”話音未落,他癱軟在兄長懷中。
次日清晨,醫院辦公室裡,微型數據芯片在終端閃爍。顧遷禁盯着屏幕上扭曲的量子記憶協議代碼,林醫生推門而入,壓低聲音:“小心你弟弟。最近四個記憶混亂的病人,發病前都見過他。”病曆上的名字刺痛顧遷禁的眼睛,更可怕的是,這些人最終都被送往聖約翰精神療養中心——父母車禍後離世的地方。
“為什麼告訴我?”
“不想像張醫生那樣‘意外’墜樓。”林醫生離開前補了一句,“你弟弟昨天查了這些病人的資料。”
當顧遷禁輸入顧時舟生日,解鎖隐藏文件的瞬間,三年前的畫面刺痛他的神經:醫療床上,與弟弟一模一樣的年輕人被電極束縛,畫外音冰冷宣布記憶植入失敗。畫面裡的人突然擡頭,對着鏡頭嘶喊:“哥哥!救我!他們——”
終端突然黑屏,整間辦公室陷入黑暗。應急燈亮起前的刹那,通風管道傳來金屬摩擦聲,像極了監控設備調整焦距的響動。
量子鏡像
淩晨三點十七分,終端幽藍的冷光刺破黑暗。顧遷禁揉着酸澀的眼眶,第三次核對屏幕上并排的DNA序列——99.2%的相似度如同一把手術刀,精準劃開生物學常識的表皮。正常兄弟間的基因重合度應在50%左右,而此刻的數據正颠覆着他所有認知。
三天前,他以檢查遺傳病為由,趁顧時舟熟睡時取得頭發樣本。當時的謹慎如今看來可笑至極,那些本該揭開真相的代碼,卻化作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哥哥在查什麼?”
沙啞的低語驚得顧遷禁幾乎掀翻座椅。顧時舟斜倚在書房門框,松垮的睡褲下露出蒼白的腳踝,月光在他精瘦的胸膛投下斑駁碎影。随着他緩步靠近,一股混雜着金屬腥氣的泥土味撲面而來,像暴雨沖刷過的實驗室。
“處理醫院數據。”顧遷禁快速切換界面,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你又做噩夢了?”
顧時舟指尖劃過書桌上的顯微鏡,玻璃表面留下細長的水痕:“小時候總偷偷爬進你房間。”他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就為确認你還活着。那時我總夢見——”頓了頓,指腹突然按在顧遷禁左胸,“夢見剖開你胸膛,裡面全是齒輪與線路。”
寒意順着脊椎竄上後頸。十歲那年的心髒手術,植入微型調節器的秘密,連父母都守口如瓶,當時年僅六歲的弟弟卻...
“你究竟想說什麼?”顧遷禁猛地起身,兩人鼻尖幾乎相觸。顧時舟眼底翻湧的銀灰光芒,讓他想起實驗室失控的7号實驗體。
“我們遠比你以為的更緊密。”顧時舟突然扯開他領口,指腹精準撫過手術疤痕,“就像我知道這道疤長三厘米,而你,”呼吸掃過耳畔,“從未說過。”
顧遷禁攥住那隻手腕,異常快速的脈搏透過皮膚傳來。本該抗拒的動作,卻讓胸腔泛起詭異的灼熱。他猛地抽回手,調出加密文件夾:“談談父母的死。官方報告說刹車失靈,但父親出事前一周,在神經科技公司門口與人争執。”
監控截圖放大的瞬間,顧時舟突然抓住屏幕:“看那個保安的左手!”三條波浪線環繞的數字“7”在像素噪點中若隐若現。“我在聖約翰中心見過,醫生們的徽章...”
警報聲驟然撕裂空氣!紅色警告框在終端瘋狂閃爍,整棟公寓陷入黑暗。通風口傳來金屬摩擦的輕響,八隻猩紅鏡頭的納米機器人正緩緩探出。
“别——”顧遷禁話音未落,顧時舟已抄起筆筒甩出。金屬破空聲中,機器人被釘在牆上,機械腿抽搐着迸出藍色火花。這精準的投擲角度,分明是經過千次訓練的殺戮本能。
“他們來了。”顧時舟拽着他沖向消防通道,“你的所有設備都被标記了。”兩人撞開後門的瞬間,兩輛黑色廂式車已停在公寓前,西裝革履的人正在刷卡進入。
小巷深處,一輛布滿劃痕的摩托車轟鳴啟動。顧時舟遞過頭盔,引擎聲裡的低語被風撕碎:“不是我準備的...是‘他’...”
汽車旅館的黴味混着廉價消毒水氣息。顧遷禁看着顧時舟熟練拆解煙霧報警器,利落的手法讓他想起實驗室的機械臂。
“你到底是誰?”
擦拭螺絲刀的動作頓住,顧時舟背對燈光的輪廓顯得支離破碎:“大部分時候,我是顧時舟。”喉結滾動,“剩下的...”轉身時銀灰色瞳孔吞噬虹膜,“是不該存在的錯誤。”
顧遷禁鬼使神差地伸手撫上那冰涼的臉頰:“你不是錯誤。”話音未落,通訊器震動起來。林醫生的消息在屏幕上跳動:聖約翰中心今夜有秘密運送。
“我們必須去。”顧時舟已經抓起外套,發梢還沾着巷口的雨水。顧遷禁還未開口,溫熱的唇突然貼上嘴角,帶着實驗室裡消毒水的氣息:“謝謝相信我,哥哥。”
摩托車尾燈消失在雨夜,顧遷禁摸着殘留溫度的唇角,突然意識到:那些被篡改的記憶、異常的基因數據,或許從不是待解的謎題——而是他親手寫下的答案。
記憶溯痕
顧遷禁第三次按滅通訊器,冰冷的電子音仍在耳畔回響。雨幕拍打落地窗,恍若無數細密的金屬爪在抓撓。餐桌上那張潦草字條已被咖啡漬暈染,墨迹“别找我”三個字,此刻看來更像某種嘲諷的谶語。
掌心傳來刺痛,他這才發現捏碎的咖啡杯在滲血。小林舉着急救箱僵在原地,被他如刀鋒般的眼神釘在實驗室角落。“顧醫生,您得休息……”“我弟弟怎麼了?”話音未落,實驗室恒溫系統突然發出嗡鳴,制冷管道噴出的白霧裹着血腥氣。
頂樓空中花園的積水倒映着霓虹,林妍的白大褂下擺沾着暗紅污漬。她轉身時,頸側貼着塊創可貼,邊緣滲出的血珠在慘白皮膚下格外刺目。“你弟弟頻繁出入公司機密設施。”數據闆上,顧時舟的背影在淩晨兩點十七分的地下停車場忽明忽暗,手腕處的量子裝置原型機閃爍紅光。
警報聲驟然炸響時,林妍将一枚微型芯片塞進他掌心。“你父母發現記憶移植會産生意識寄生,他們想公開時……”她的聲音被通風管道的轟鳴撕裂,最後幾個字混着消毒水的氣味撲在他臉上:“别相信任何記憶載體!”
公寓陷入黑暗的瞬間,門鎖識别聲突兀響起。顧時舟踉跄着撞進來,雨水混着暗紅污漬順着褲腳蜿蜒。他左手死死按住右臂,激光切口處滲出的血珠泛着詭異藍光。“神經科技公司的地下停車場?”顧遷禁扣住他手腕,金屬線正從傷口處緩緩蠕動。
“你以為能把我當實驗品?”顧時舟瞳孔驟縮,銀灰色的光芒如潮水漫過虹膜。他突然笑起來,笑聲裡混着機械齒輪的摩擦聲,“當年你在我大腦植入量子芯片時,就該想到今天。”
浴室門被撞開的刹那,顧時舟正蜷縮在噴頭下。金屬絲線從傷口湧出,在空中編織成發光的矩陣。“7号節點崩潰,記憶副本啟動……”他的聲音在機械合成音與人聲間切換,右手不受控地在瓷磚牆上刻下歪扭符号,暗紅色痕迹蜿蜒成類似大腦神經網絡的圖案。
醫療掃描儀的藍光下,顧時舟海馬體中的植入物正在重組。微型芯片像活物般遊弋,在灰質層刻出嶄新的神經通路。顧遷禁顫抖着打開塵封的加密終端,一段段陌生的記憶備份浮現——2120年聖誕夜,他親手為六歲的弟弟植入第一代量子記憶接口;父親在實驗室被西裝人帶走前,将存有核心數據的戒指塞進他掌心。
生命監測儀發出尖銳警報時,顧時舟的瞳孔已徹底化作銀鏡。“你終于想起自己的身份了,顧博士。”機械音從喉間溢出,他擡起手臂,傷口處的金屬絲線組成父親實驗室的坐标,“該去7号密室,看看那些被你親手抹殺的真相了。”
量子殘影
顧時舟的慘叫撕碎了深夜的寂靜,尖銳的聲浪撞在牆壁上,震得吊燈劇烈搖晃。顧遷禁撞開房門時,正看見弟弟蜷縮在牆角,指甲深深摳進太陽穴,指縫間滲出細密血珠。床頭燈在地上迸裂,玻璃碎片折射出扭曲的光影,将他的影子拉長成實驗室裡扭曲的标本。
“又發作了?”顧遷禁跪下來掰開他的手,指腹觸到一片滾燙的汗濕。顧時舟的瞳孔像黑洞般吞噬虹膜,喉間溢出破碎的呓語:“白色的房間...那麼多克隆體...哥哥,你在記錄數據...”
金屬消毒水的氣味突然在鼻腔炸開,顧遷禁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摸到床頭櫃的鎮靜劑,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顧時舟突然暴起掐住他的脖頸:“不是夢!他們在我腦子裡尖叫!7号、12号、23号...”
當弟弟的身體終于松弛下來,顧遷禁看着他泛白的唇色,想起解剖台上那些抽搐的小白鼠。自從“7号”人格出現後,顧時舟的海馬體就像被植入了瘋狂的代碼,每隔七小時零十三分,銀灰色的瞳孔就會如潮水般漫過虹膜。
“明天去醫院。”他收起注射器,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顧時舟卻搖頭,沾着血的手指在床單上畫出詭異的矩陣:“你知道核磁共振會觸發植入物自毀。”他忽然湊近,呼吸噴在顧遷禁耳畔:“哥哥,你實驗室的冷凍櫃裡,是不是藏着和我一樣的軀體?”
窗外的暴雨突然砸向玻璃,顧遷禁猛地起身。記憶如閃電劈過——确實有過那樣的場景,穿着白大褂的自己在觀測艙前記錄數據,而透明艙體内的“顧時舟”們正在沉睡。但這個畫面,他分明在銷毀所有實驗資料時親手删除了。
“科技展後天開幕。”他轉開話題,卻被顧時舟突然攥住手腕。弟弟的掌心滾燙,皮膚下隐約可見藍色血管在跳動,像是有無數納米機器人在奔湧:“帶我去。”他的聲音帶着金屬顫音,“那裡有校準器,第七檔旋鈕會卡住...”
展覽廳的冷氣裹着電子設備的焦糊味撲面而來。顧遷禁的微型攝像頭剛啟動,顧時舟突然僵住。全息投影的人腦模型在他瞳孔裡碎裂成數據流,他死死盯着展櫃裡那個鏽迹斑斑的金屬盒:“就是它,每次校準都會産生量子共振...”
“先生對記憶編輯感興趣?”穿白大褂的技術員胸前,三條波浪線環繞的“7”字徽章泛着冷光。顧時舟突然抓住顧遷禁的胳膊,指尖傳來細微的電流:“他袖口沾着神經突觸抑制劑,和實驗室的配方一樣...”
保安的腳步聲混着金屬摩擦聲逼近時,顧時舟的瞳孔已完全銀白。他甩開顧遷禁的手,動作快得像被按下快進鍵的影像,徒手擰斷了一個黑衣人脖頸。顧遷禁聽見骨骼碎裂聲中夾雜着齒輪咬合的脆響,弟弟後頸的條形碼疤痕正在發光。
“父親把密鑰藏在我的海馬體!”顧時舟的聲音變成兩個重疊的聲道,一邊是熟悉的沙啞,一邊是機械的合成音。張教授手中的藍光擦過他肩頭,在牆壁燒出焦黑的洞,“但他們在争奪控制權...哥哥,快...”
小林的車急刹在面前時,顧時舟突然抓住顧遷禁的後頸,将他抵在車門上。銀灰色的瞳孔裡,數據流組成的畫面快速閃過:實驗室爆炸、冷凍艙開啟、年幼的自己被注入發光液體...最後定格在父親将戒指塞進他掌心的畫面。
“同步率87%...”顧時舟嘴角溢出藍色液體,“我既是載體,也是病毒...”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像是回到六歲那年在星空下許願,“遷禁,殺了我...”
顧遷禁的電擊器掉在地上,發出細微的嗡鳴。
遠處警笛聲刺破雨幕,而懷中的軀體正在逐漸透明,皮膚下的金屬脈絡如蛛網蔓延。
當銀灰色完全吞沒那雙眼睛時,顧時舟的唇瓣動了動,用口型說出最後的話:“别相信任何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