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也不愛我嗎…
雨水敲打着安全屋的金屬屋頂,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彈奏。
顧遷禁盯着顯微鏡下的血液樣本,眉頭緊鎖。
屏幕上的數據冷酷而清晰:顧時舟體内的細胞正在以指數級速度衰變。那些賦予他特殊能力的量子結構,現在正從内部吞噬他。
“還能撐多久?”顧遷禁問道,聲音比想象中嘶啞。
靠在床頭的顧時舟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銀光。不需要回答——兩人之間的量子糾纏讓顧遷禁已經感知到了答案:最多48小時。
“足夠完成手術了。”顧時舟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左臂上那些發光的藍色紋路。現在這些紋路已經蔓延到脖頸,在昏暗的室内像某種外星生物般微微脈動。
顧遷禁猛地站起來,試管架被撞翻,幾支血液樣本摔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濺。“不夠!成功率隻有30%,而且——”
“而且什麼?”顧時舟平靜地問,“比坐以待斃更糟?”
顧遷禁轉向窗外。雨更大了,模糊了整座城市的輪廓。父親留下的數據芯片就在他口袋裡,裡面詳細記錄了量子記憶轉移的理論基礎。理論上,可以将一個人的全部記憶和人格轉移到另一個生物載體中。但實際上...
“我可能會毀掉你最後的存在痕迹。”顧遷禁低聲說,“如果手術失敗,連量子糾纏都會消失。你會真正地...不複存在。”
床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顧時舟走到他身後,體溫異常地高,像是體内有團火在燃燒。“哥哥,”他的呼吸拂過顧遷禁的後頸,“看着我。”
顧遷禁轉身,近距離看到顧時舟眼中的銀光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幾乎完全覆蓋了虹膜。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皮膚開始呈現半透明狀态,皮下的藍色光紋清晰可見,如同電路闆上過載的導線。
“沒有選擇。”顧時舟說,聲音帶着那種奇怪的雙重回音,“公司已經鎖定了這個區域。張教授派出了新一代原型體追捕我們。”他擡起手,指尖輕輕觸碰顧遷禁的太陽穴,“我能感覺到他們在靠近...七個不同的方位。”
顧遷禁抓住那隻手,感受到異常的脈搏——太快、太強,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顧時舟體内拼命掙紮着想要出來。“我們可以去北方的安全屋,等你的狀态穩定後再——”
“來不及了。”顧時舟突然皺眉,身體晃了一下,“他們加速了程序...現在隻剩36小時了。”
雨聲突然變得遙遠。顧遷禁感到一陣眩暈——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通過量子連接傳來的顧時舟的感受。那些光紋不隻是外表變化,它們代表着顧時舟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量子層面解構。
“那就現在準備手術。”顧遷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父親的安全屋裡有簡易實驗室。我需要調整一些參數,提高成功率。”
顧時舟點點頭,轉身去拿裝備,卻被顧遷禁一把拉回懷中。這個擁抱如此用力,幾乎讓兩人都喘不過氣來。
“我需要你。”顧遷禁在弟弟耳邊低語,聲音破碎,“遠超過兄弟之情,遠超過任何倫理界限...你明白嗎?”
顧時舟的身體僵了一瞬,然後軟化下來。他回抱的力度同樣堅決:“我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你,哥哥。從第一個記憶開始就是如此。”
他們沒有接吻——那個動作太普通,無法承載此刻的情感。隻是額頭相抵,呼吸交融,讓量子糾纏完成剩下的交流。
地下實驗室比想象中更完備。顧遷禁檢查着手術設備,手指在控制面闆上飛舞。父親顯然預料到了這一天,角落裡甚至準備了備用發電機和應急藥品。
“躺上去。”顧遷禁指了指中央的手術台,聲音刻意保持專業,“我需要先掃描你的量子記憶場。”
顧時舟順從地躺下,金屬台面的冰冷讓他輕微顫抖。當顧遷禁将電極貼片貼在他太陽穴上時,兩人的手指短暫相觸,傳遞着無需言說的緊張。
“會疼嗎?”顧時舟輕聲問,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脆弱。
顧遷禁調整着掃描儀參數:“理論上不會。量子記憶轉移更像是...複制粘貼而非剪切。”他沒說後半句——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屏幕亮起,顯示出顧時舟大腦的3D模型。海馬體區域閃爍着詭異的藍光,周圍纏繞着無數細如蛛絲的光線——那是量子連接的網絡。顧遷禁倒吸一口冷氣:這些連接比上次掃描時擴散了至少三倍,已經侵入腦幹區域。
“情況比想象的糟。”他低聲說,“量子結構正在侵蝕你的正常腦組織。”
顧時舟平靜地閉上眼睛:“那就快點開始吧。”
顧遷禁注射了鎮靜劑,看着弟弟的呼吸逐漸平穩。當确認顧時舟進入淺層昏迷後,他轉向控制台,輸入最後一段代碼。屏幕上跳出警告:
[警告:量子記憶轉移手術風險極高。受體大腦可能無法承受外來記憶負載。是否繼續?]
顧遷禁的手指懸在确認鍵上方,微微顫抖。理論上,受體應該是另一個經過基因調整的載體,而非普通人類大腦。但現在已經沒有選擇了。
他按下确認鍵。
機器啟動的嗡鳴聲充滿了狹小的實驗室。一道藍光從天花闆照射下來,籠罩着顧時舟的身體。他的皮膚瞬間變得完全透明,整個人像是由光線編織而成的幻影,美麗而虛幻。
顧遷禁迅速在自己頭上也戴上連接裝置。作為記憶受體,他需要保持清醒以監控整個過程。一陣刺痛從太陽穴傳來,接着是奇異的漂浮感——他的意識正在與顧時舟的量子場同步。
[轉移進度5%...]
第一個記憶碎片湧入時,顧遷禁差點跪倒在地:童年時的自己站在育嬰室外,透過玻璃看着裡面的新生兒。那種純粹的喜悅和期待如此強烈,幾乎讓他流淚。
[轉移進度17%...]
更多的記憶湧現:他和顧時舟在院子裡追逐;弟弟第一次叫他“哥哥”時那種膨脹的保護欲;父母去世後顧時舟縮在他懷裡無聲哭泣的夜晚...
[轉移進度33%...]
記憶越來越新,也越來越複雜:五年分離的痛苦;重逢時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浴室裡幾乎失控的親密時刻;雨夜裡幾乎脫口而出的告白...
[轉移進度48%...]
突然,警報聲刺破空氣。顧遷禁勉強睜開眼,看到屏幕上閃爍着紅色警告:[檢測到量子場不穩定!受體大腦負載接近極限!]
劇痛如潮水般襲來。顧遷禁感到自己的記憶正在被撕扯,像是有人用鈍器攪動他的腦組織。鼻腔湧出溫熱的液體,視線邊緣開始出現黑點。
“堅持...住...”他咬牙對自己說,手指死死抓住控制台邊緣。
[轉移進度52%...]
新的記憶碎片更加尖銳:實驗室的白牆、束縛帶的觸感、張教授冷漠的聲音說着“7号原型體”...這些是顧時舟被封鎖的記憶,帶着實驗體的痛苦和恐懼。
顧遷禁的膝蓋重重砸在地上。鮮血從鼻孔和耳朵流出,在白色地闆上形成小小的紅色水窪。他的視野縮小成隧道狀,隻能模糊看到手術台上的顧時舟——現在幾乎完全變成了一個發光的人形輪廓。
[轉移進度61%...警告!受體即将失去意識!是否中止程序?]
中止意味着前功盡棄,也意味着顧時舟的徹底消失。顧遷禁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向手術台,抓住顧時舟透明的手。
“全部...轉移...”他對着空氣命令道,“覆蓋我的...不重要...”
[最終協議啟動。全部記憶量子場準備轉移。受體自主記憶将被壓制。倒計時:3...2...1...]
一道刺眼的藍光爆發出來,淹沒了整個實驗室。顧遷禁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撕成碎片,然後重組。無數畫面同時閃現:他自己的童年、顧時舟的實驗記錄、父親的秘密研究、甚至一些不屬于他們任何人的陌生記憶...
最後的清晰念頭是: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覺。
然後,黑暗。
鳥叫聲。
這是顧遷禁恢複意識後的第一個感知。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床上,溫暖而平凡。他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安全屋的卧室裡,而非實驗室。
“醒了?”一個聲音從他腦海中響起,熟悉得令人心痛。
顧遷禁猛地坐起來,随即被頭痛擊倒。“時舟?”他試探着問,不确定這是真實還是幻覺。
“别說話太大聲,我們的大腦還在适應。”這個聲音确實來自他内部,但卻帶着顧時舟特有的語調和節奏,“手術...算是成功了?”
顧遷禁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鏡子。鏡中的自己看起來憔悴不堪,眼下有深重的陰影,但眼睛...右眼是自己的深棕色,左眼卻閃爍着微弱的銀光。
“這...”他觸摸自己的臉,感到一陣陌生的觸感——像是同時作為觸摸者和被觸摸者。
“量子糾纏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顧時舟的聲音在他腦海中解釋,“我的記憶和人格沒有覆蓋你的,而是...融合了。某種程度上,我們現在是共生體。”
顧遷禁花了幾分鐘才理解這個狀況。顧時舟的身體沒能承受住量子轉移的沖擊,但他的意識完整地保留在了顧遷禁的量子記憶體中。兩人現在共享一個身體,但保持着獨立意識。
“我的身體...”顧時舟的聲音低落下來,“它消散了。我能感覺到那個連接徹底斷了。”
顧遷禁胸口一陣刺痛。他看向角落裡的背包——裡面裝着顧時舟的衣服和個人物品,現在成了唯一的物理遺存。
“我很抱歉。”他低聲說,不确定是在對誰說話。
“别傻了,哥哥。”顧時舟的聲音突然變得輕快,“我還在,不是嗎?隻是換了一種存在方式。而且...”一個停頓,“這其實挺酷的。試試擡起左手。”
顧遷禁照做,卻震驚地發現左手不受自己控制地舉起來,比了個勝利手勢。“這是...?”
“我暫時接管了運動控制。”顧時舟的聲音帶着得意的笑意,“需要練習,但理論上我們可以輪流控制身體。或者...”左手突然撫上顧遷禁的臉頰,動作溫柔得不像他自己的,“在某些時候共享控制權。”
這個暗示讓顧遷禁的耳根發熱。他們現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親密無間——共享所有記憶、感受甚至身體控制。那些曾經的倫理界限和顧慮,在生存面前顯得如此渺小。
“公司還會追捕我們。”顧遷禁轉向實際問題,“張教授不會放棄父親的研究成果。”
“那就反擊。”顧時舟的聲音變得堅定,“我們有父親的全部研究資料,有我的量子能力,還有...”一個意味深長的停頓,“兩個人共同運作一個大腦的獨特優勢。”
顧遷禁走向書桌,打開父親的數據芯片。陽光下,他左眼的銀光更加明顯了,像是某種變異的标志。但當他看向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時,有那麼一瞬間,他看到的是顧時舟的微笑。
“三個月。”他突然說,“給我們三個月時間恢複和訓練,然後主動出擊。”
“聽起來像計劃。”顧時舟控制着左手翻開筆記本,“先從基礎開始?比如...我寫字,你說話?”
顧遷禁點點頭,感受着這種奇妙的雙重存在感。失去顧時舟的身體是巨大的痛苦,但以這種方式保留他的意識...某種程度上,這是科學和情感的共同勝利。
窗外,城市的喧嚣一如既往。某個角落裡,神經科技公司的特工可能正在搜尋他們的蹤迹。但此刻,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顧遷禁——或者說顧遷禁和顧時舟的複合體——第一次對未來有了清晰的規劃。
“我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顧遷禁低聲說,聲音裡混合着兩種音調,“為了父親,為了所有實驗體...也為了我們自己。”
左手不受控制地舉起來,與他右手指尖相觸。在晨光中,這個動作既像是和解,又像是某種新生的誓言。
顧遷禁盯着鏡子裡自己的左眼——那道銀光比三天前更明顯了,像是有人在他的虹膜上鍍了一層水銀。更詭異的是,當他眨眼時,左眼比右眼慢了半拍。
“别緊張,隻是神經控制還沒完全同步。”顧時舟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帶着輕微的回音,像是從深井裡傳出來的,“試着想象你的大腦有兩個控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