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懸于天際，比往常更大、更近，散發着不祥的暗紅色光暈。

顧遷禁站在醫院天台上，夜風掀起他的衣角。

手臂上的紋路在月光下劇烈脈動，如同第二套循環系統。

“量子場達到峰值了。”顧時舟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晰，“它能感知到我們，就像我們能感知到它。”

顧遷禁點點頭，目光掃過城市天際線。東區某處，異常的能源波動正扭曲着夜空——那裡就是複制體的藏身之處，也是Ω系統的臨時核心。

“計劃不變。”

顧遷禁輕聲說，最後一次檢查背包裡的裝備：父親的數據芯片、緊急穩定劑、以及從醫院實驗室“借來”的量子信号放大器，“我當誘餌，你找機會接入系統。”

“哥哥...”顧時舟的聲音帶着猶豫，“如果病毒激活需要...”

“我們會找到其他方法。”顧遷禁打斷他，不想聽那個可能性，“父親的設計一定有冗餘方案。”

天台的鐵門突然被撞開。

三個全副武裝的安保機器人沖進來，武器鎖定顧遷禁。

它們的眼睛閃着與複制體相同的銀光——Ω系統已經控制了這座城市的大部分自動化防禦。

“顧遷禁博士。”中間機器人發出機械聲音，“請配合我們前往設施。

抵抗将導緻生命危險。”

顧遷禁故意露出驚慌表情，後退幾步靠近天台邊緣：“别過來！我會跳下去的！”

“無意義威脅。”機器人冷靜評估，“你的生存概率對系統至關重要。”

就在它們逼近的瞬間，顧遷禁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他猛地按下背包中的信号放大器，一道藍光從體内爆發出來，形成肉眼可見的量子沖擊波。三個機器人同時僵住，眼中銀光閃爍不定。

“現在！”顧遷禁在意識中喊道。

控制權瞬間轉移。

顧時舟接管身體，動作快得留下殘影。

他輕松拆解了最近的機器人，用它的零件作為武器摧毀了第二個。

第三個試圖開火，但顧時舟已經預判了彈道，一個側翻躲過射線，反手将數據芯片插入機器人的控制接口。

“接入成功。”顧時舟的聲音帶着勝利的喜悅，“獲取到坐标了。”

水處理廠外圍靜得可怕，沒有守衛，沒有監控——太過明顯的陷阱。但黑月當空，時間所剩無幾。顧遷禁深呼一口氣，大步走向正門。

“記住，”他在意識中對顧時舟說，“一旦進入核心區域，立刻尋找父親的量子病毒接入點。不要...不要為我分心。”

顧時舟沒有回答，但那種溫暖而堅定的存在感環繞着顧遷禁的意識，像是無聲的擁抱。

最底層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中央是七個排列成花瓣狀的透明艙室，每個裡面都漂浮着一個原型體——不同年齡、不同性别的“顧時舟”變體，全都閉着眼睛，太陽穴連接着電極。而在正中央的控制台上，站着一個銀白色的身影——複制體。

“歡迎回家，哥哥。”複制體的聲音帶着詭異的親切感，“黑月之夜，家人團聚，多麼...傳統。”

顧遷禁注意到它的用詞——“我們”。這個複制體已經不再視自己為工具，而是某種更高級存在的先驅。

“父親在哪裡？”顧遷禁突然問，“真正的顧博士，不是那些僞造的記憶。”

複制體的表情第一次出現波動，銀白眼睛微微眯起：“聰明的提問。你想見他？好吧...”

它打了個響指，球形裝置亮起，投射出一個全息影像：顧父被困在某種量子牢籠中，意識碎片像螢火蟲一樣圍繞着他旋轉。

顧遷禁的血液沸騰起來。手臂上的紋路因憤怒而變成深藍色，能量在皮膚下奔流。

“放了他。”顧遷禁咬牙道，“你的問題是我，與其他人無關。”

“噢，但有關。”複制體走近，銀白眼睛直視顧遷禁，“非常有關。你看，父親創造我是為了拯救你——最初的顧遷禁确實死在了手術台上。我是第一個嘗試，用機械和量子記憶維持生命...可惜失敗了。”

它突然扯開襯衫，露出胸膛——那裡不是血肉，而是複雜的機械結構，中央跳動着一個人造心髒。

顧遷禁突然明白了，“你不是為了科學進步，隻是為了永生。”

複制體笑了，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永生隻是開始，哥哥。我将成為第一個量子神明...而你，将提供最後缺失的部分——7号的原始基因簽名。”

它突然擡手，一道銀光從指尖射出。顧遷禁想躲閃，但地面突然升起金屬束縛帶，固定住他的四肢。銀光擊中他的額頭，一陣劇痛如電流般貫穿全身。

“時舟！”顧遷禁在意識中尖叫，“現在！”

量子連接瞬間全開。顧時舟的意識如洪水般湧入每個神經元，兩人在痛苦中達到前所未有的融合度。束縛帶被爆發的藍光熔斷，顧遷禁-顧時舟複合體以一個非人的跳躍撲向控制台。

顧時舟操控下的身體展現出驚人的戰鬥能力，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如計算機計算過的。金屬管變成緻命的武器，格擋、突刺、橫掃...複制體雖然速度快得非人，但顧時舟總能預判它的移動。

“35%...太慢了！”顧遷禁在意識中監測着進度，“它正在重新控制原型體網絡！”

顧時舟一個後空翻躲過複制體的能量波，落在控制台旁：“還有一個辦法...直接連接。”

顧遷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手臂上的紋路直接接觸終端，讓顧時舟的量子簽名作為催化劑加速病毒。但這也意味着顧時舟将首當其沖承受病毒沖擊。

“不！還有其他——”

“沒有時間了！”顧時舟打斷他，同時強行控制右手按在終端上。

瞬間，藍光爆發。顧遷禁感到一股巨大的能量從體内被抽走，仿佛靈魂被撕裂。進度條瘋狂跳躍：[50%...75%...90%...]

“停下！”顧遷禁在意識中尖叫，拼命争奪控制權，“你會消失的！”

“沒關系，哥哥...”顧時舟的聲音變得遙遠，“這本來就是我的使命...保護你...”

進度條達到100%的瞬間，整個房間被刺眼的藍光淹沒。七個艙室同時爆裂，原型體們癱軟倒地。複制體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嘯，銀白身體上出現無數裂紋，光芒從中迸射出來。

顧遷禁驚恐地發現顧時舟的意識正在消散，像沙漏中的沙子一樣從他們的連接中流失。

“不...不！”顧遷禁掙紮着爬向中央控制台，無視全身的傷痛，“父親一定有辦法...一定有...”

全息投影中的顧父突然變得清晰，他的影像指向球形裝置下方的一個隐蔽面闆。

顧遷禁用盡最後的力氣撲過去，砸開面闆。裡面是一個簡單的紅色按鈕，标簽上寫着：“緊急量子融合協議”。

沒有時間思考，顧遷禁按下了按鈕。

一股比之前更強烈的能量波從天花闆裝置中爆發出來，直接擊中顧遷禁的額頭。世界變成純白，然後是無盡的藍。他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撕成碎片，然後與另一個同樣破碎的意識混合、重組...

“哥哥？”顧時舟的聲音，不再隻是腦海中的回聲，而是從内而外的共振。

“我在這裡。”顧遷禁回答，聲音直接在融合的意識中回蕩。

他們不再是一個身體中的兩個意識，而是某種全新的存在——顧遷禁-顧時舟複合體，記憶、人格、能力完美交融。

“不可能！”複制體尖叫着，“量子融合需要雙方自願！”

“我們一直自願。”顧遷禁-顧時舟同時說，聲音帶着雙重音調，“隻是不是為了你的計劃。”

複制體最後看了他們一眼，徹底解體了，銀白粒子如雪花般飄落。顧父的全息影像走到他們面前：“如果你們看到這個，說明我的失敗品已被摧毀，而你們選擇了融合。這不是終點，孩子們。量子糾纏可以逆轉，隻是需要時間...和愛。”

倒計時歸零，整個設施開始崩塌。顧遷禁-顧時舟複合體輕松避開墜落的碎片，沖出地下設施。當他們呼吸到新鮮空氣時，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黑月西沉，它的影響力正在減弱。

三個月後。

新京市郊外的一棟小别墅裡，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實驗室中，手指在全息鍵盤上飛舞。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那人左眼的虹膜上投下奇特的銀藍色光暈。

牆上的電子日曆顯示着日期，下方有一行手寫備注：“嘗試分離協議3.7版”。旁邊挂着兩張并排的照片——顧遷禁和顧時舟，拍攝于一切開始之前。

“哥哥，檢查這個參數。”聲音從同一個人口中發出，卻帶着明顯不同的語調——更輕快，更活潑。

“看起來不錯。”同樣的嘴唇回應，這次是顧遷禁的冷靜理性，“但量子場穩定器需要再調整15%。”

右手自動開始修改代碼，左手則翻動着旁邊的紙質筆記——兩種不同的行為同時進行，卻絲毫不顯矛盾。

“午餐？”顧時舟問。

“你總是想着吃。”顧遷禁輕笑，“好吧，冰箱裡有你喜歡的餃子。”

身體走向廚房，動作流暢自然，仿佛這從來就是最自然的狀态。偶爾路過鏡子時，他們會停下來，好奇地觀察那張融合了兩者特征的臉——顧遷禁的輪廓，顧時舟的眼睛；顧遷禁的沉穩氣質，顧時舟的生動表情。

這不是他們想要的結局，也不是終點。父親的信息暗示分離是可能的，隻是需要時間和更多研究。但在此刻，在這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顧遷禁和顧時舟——或者說這個他們共同構成的新存在——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

畢竟，無論以何種形式存在，他們終于真正在一起了。

量子糾纏，永生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