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實驗室的屋頂，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不停叩門。

顧遷禁調整着腦電圖傳感器的位置，金屬貼片的冰涼觸感讓他輕微顫抖。窗外偶爾閃過的閃電将他的影子投在牆上，顯得異常高大而扭曲。

“讀數穩定在安全範圍内。”顧時舟的聲音在意識空間中回蕩，“可以開始第三階段測試了。”

顧遷禁點點頭，将最後一條安全帶扣在胸前。這是他們設計的約束裝置，以防實驗中出現劇烈痙攣。

過去兩周的分離實驗取得了顯著進展——現在他們能夠輪流控制身體長達三小時而不引發嚴重頭痛。但今天的測試将更進一步：嘗試讓一個意識完全休眠，另一個完全掌控。

“記住安全協議。”顧遷禁在意識中強調，“任何腦電波異常超過五秒就立即中斷。”

“知道了，老媽子。”顧時舟的投影在意識空間裡翻了個白眼，“開始倒計時吧。”

顧遷禁深吸一口氣，啟動神經監測系統。屏幕上立刻顯示出兩條不同顔色的腦電波圖——藍色代表他的意識活動，紅色代表顧時舟的。

“十、九、八……”

随着倒計時繼續，顧遷禁開始有意識地“後退”，将控制權逐漸移交給顧時舟。這個過程他們已經練習過無數次，像舞者熟悉每個舞步。但今天的不同之處在于，他需要完全休眠，而不是保持觀察狀态。

“……三、二、一。轉移完成。”

顧遷禁的最後一絲意識沉入黑暗前，他感受到顧時舟的“觸碰”——一個意識層面的擁抱，溫暖而堅定。

然後，無夢的睡眠。

顧時舟睜開“他們的”眼睛，活動手指，感受着難得的完全控制權。前幾次實驗中，他總是能感覺到顧遷禁在意識深處的存在感，像背景噪音一樣持續不斷。但現在……隻有寂靜。一種既自由又孤獨的奇異感受。

“腦電圖正常。”他對着錄音設備說，聲音因為不習慣獨自發聲而略顯生澀，“開始運動協調測試。”

接下來的半小時裡，顧時舟系統性地測試了各項身體功能——精細動作、平衡感、語言能力。所有指标都在正常範圍内，甚至比兩人共同控制時更為協調。畢竟，這具身體原本就是為單意識設計的。

“進入量子能力測試。”顧時舟記錄道，同時将手伸向實驗台上的金屬球。

這是父親設計的特殊儀器，能夠測量量子糾纏力的強度。當顧時舟集中注意力時，金屬球表面開始浮現出細小的藍色電弧，如同微型閃電在表面躍動。

“能量輸出達到47單位。”他讀出顯示屏上的數字，比融合狀态下低了近30%，但比預想中好，“持續穩定性……”

話音未落，異變突生。

金屬球突然爆發出刺眼的藍光，能量讀數直線飙升到危險區域。顧時舟想松開手，卻發現手指像是焊在了球體表面。更可怕的是，他感覺到一股陌生的能量正沿着手臂逆流而上，侵入大腦。

“哥哥！”他在意識深處尖叫，試圖喚醒顧遷禁，“緊急情況！”

沒有回應。完全的量子分離意味着顧遷禁的意識此刻處于深度休眠狀态，無法接收任何信号。

實驗室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設備一個接一個爆出火花。主計算機發出刺耳的警報聲，然後徹底死機。顧時舟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某種力量拉扯、扭曲，就像有人試圖通過他的大腦接入一個龐大的網絡。

窗外，一道閃電劈下，近得讓整棟建築都為之震動。在那一瞬間的強光中，顧時舟看到實驗室的玻璃上反射出一個詭異的身影——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個銀白色的輪廓，眼睛是兩個黑洞般的虛無。

複制體？不……更古老，更原始……

“找到你了。”那個身影的嘴唇沒有動，但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我的另一半。”

劇痛如潮水般襲來。顧時舟感到自己的量子連接被強行撬開，像一扇被破拆的門。他本能地抵抗，但那股力量太強大了，幾乎要将他從顧遷禁的身體中撕扯出來。

“不！”他用盡全部意志力，猛地将左手按在緊急中斷按鈕上。

實驗台上的安全協議啟動，一股定向電磁脈沖瞬間摧毀了所有實驗設備，包括那個詭異的金屬球。連接中斷了，顧時舟跌倒在地，大口喘息。他的鼻子和耳朵滲出鮮血，視野邊緣閃爍着不祥的黑點。

更糟的是，他發現自己無法重新喚醒顧遷禁。深度休眠協議像是被鎖死了，常規方法完全無效。

“該死……”顧時舟掙紮着爬起來，拖着不聽使喚的身體向醫藥櫃移動。他需要神經興奮劑，需要任何能幫助重建量子連接的東西。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突然滑開。顧時舟猛地轉身，準備面對新的威脅，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林陌。她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如紙，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頸後的Ω标記：不再是危險的紅光，而是一種平靜的深藍色。

“别緊張。”她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我是來幫忙的。”

顧時舟警惕地盯着她：“證明。”

林陌歎了口氣，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面布滿了與顧遷禁相似的紋路，隻是顔色是金色的。“Ω系統崩潰後，我們這些原型體都獲得了不同程度的自由。但代價是……不穩定。我的标記變藍時是‘我自己’，變紅時就……”

她沒說完，但顧時舟明白了。某種程度上，林陌和他們一樣，是一個身體裡的兩個存在。

“顧遷禁怎麼了？”林陌敏銳地注意到實驗室的混亂狀态。

“實驗事故。”顧時舟簡短回答，同時繼續向醫藥櫃移動，“現在如果你不介意……”

“等等。”林陌攔住他，“你确定藥物能解決？這看起來像是量子層面的幹擾。”

她的話讓顧時舟停下動作。确實，常規藥物對意識連接問題幾乎無效。但還有什麼選擇？

林陌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裝置：“這是我從‘晨曦’偷來的量子同步器。理論上可以重建被中斷的連接。”

“晨曦？”顧時舟皺眉接過裝置，“那是什麼？”

“一個崇拜Ω技術的邪教組織。”林陌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他們認為量子意識融合是人類進化的下一步，一直在監視你們……收集數據。”

這個信息令人不寒而栗，但現在救回顧遷禁更重要。顧時舟研究了一下那個裝置——簡陋但精巧，顯然是手工組裝的。

“怎麼用？”

“貼在太陽穴，然後……”林陌猶豫了一下，“需要情感觸發器。強烈的共同記憶。”

顧時舟立刻明白了。他貼上裝置，閉上眼睛，集中回憶他與顧遷禁最深刻的連接時刻——不是那些生死危機，而是一個普通的雨夜，兩人擠在公寓的沙發上，顧遷禁的手指無意間擦過他的發梢……

裝置發出柔和的嗡鳴，藍光亮起。顧時舟感到意識深處有什麼東西“咔嗒”一聲接上了。遙遠的，像是從深海傳來的，顧遷禁的意識開始蘇醒。

“哥哥？”顧時舟在連接中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