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半開的窗簾斜射進來,顧時舟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顧遷禁的手臂牢牢圈在懷裡。他輕輕動了動,身後的人立刻收緊手臂,鼻尖蹭過他的後頸。
“醒了?”顧遷禁的聲音帶着晨起的沙啞。
顧時舟轉過身,指尖描摹着對方下巴的輪廓:“傷口還疼嗎?”
顧遷禁抓住他的手按在繃帶上:“你摸摸就不疼了。”
這個回答幼稚得不像平時的顧遷禁,顧時舟忍不住笑起來。陽光落在顧遷禁的睫毛上,鍍上一層金邊,他看起來年輕又放松,完全不像昨天那個偏執到近乎瘋狂的人。
“餓不餓?”顧時舟撐起身子,“我去做早餐。”
顧遷禁的手臂像鐵箍一樣紋絲不動:“叫外賣。”
“我想自己做。”顧時舟戳了戳他的胸口,“冰箱裡有雞蛋和培根,昨天我看到了。”
顧遷禁盯着他看了幾秒,突然翻身将他壓住:“不準離開我的視線。”
廚房是開放式的,顧時舟在料理台前忙碌時,一擡頭就能看到顧遷禁坐在餐桌旁的目光。那眼神讓他想起野生動物紀錄片裡的狼,專注而充滿占有欲。
“煎蛋要單面還是雙面?”他晃了晃鍋鏟。
“随便。”顧遷禁的視線沒離開過他,“你做的都行。”
培根在鍋裡滋滋作響,顧時舟哼着《夢中的婚禮》的旋律,突然感到後背一熱——顧遷禁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從背後環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膀上。
“不是說坐着等嗎?”顧時舟側頭蹭了蹭他的臉頰。
顧遷禁沒回答,隻是收緊了手臂。陽光将他們的影子投在地闆上,融為一體。
早餐後,顧遷禁從書房拿出筆記本電腦:“來看看這個。”
屏幕上是關于G項目的最新報道,張教授已經被停職調查,多名政府官員牽涉其中。顧時舟的父母也被媒體圍堵,但報道中特别提到“顧教授夫婦作為項目低級工作人員,很可能不知情”。
“爸媽會沒事吧?”顧時舟擔憂地問。
“嗯,我聯系了律師。”顧遷禁滑動頁面,“重點是這裡——”
一則小字報道提到,G項目的部分樣本已經成年,政府正在商讨對他們的安置方案。顧時舟注意到文章末尾的撰稿人名字:林小琳。
“她沒事?”
“昨晚發消息報了平安。”顧遷禁合上電腦,“現在,談談我們的事。”
顧時舟突然緊張起來,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我們...怎麼了?”
顧遷禁從口袋裡掏出那枚裂開的哨子,紅繩已經換了新的:“知道為什麼它會響嗎?”
顧時舟搖搖頭。
“因為共振頻率相同。”顧遷禁将哨子挂回他脖子上,“就像我們的腦電波,在特定狀态下會同步震蕩。”
“這是...科學解釋?”
顧遷禁突然靠近,鼻尖幾乎碰到他的:“不,這是告訴你,無論有沒有那個該死的實驗,我們注定會找到彼此。”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顧遷禁皺眉看了一眼,還是接了起來。顧時舟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顧母焦急的聲音,顧遷禁的眉頭越皺越緊。
“知道了...明天回去...不,他跟我一起。”
挂斷電話,顧時舟已經猜到了内容:“要回B市?”
“嗯,爸媽需要當面解釋一些事。”顧遷禁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媒體挖出了我們的關系。”
顧時舟的心一沉:“他們知道了?”
“隻知道我們‘過于親密’,還不清楚具體程度。”顧遷禁冷笑一聲,“不過很快全世界都會知道。”
他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疊文件,最上面是兩份大學申請材料——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專業,甚至連宿舍申請都是同一間。
“我查過了,B大有個國際交流項目,明年可以去瑞典。”顧遷禁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讨論天氣,“那裡承認同性婚姻。”
顧時舟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你計劃好了...一切?”
“從知道你身世那天起。”顧遷禁捏了捏他的後頸,“我說過,這次換我來保護我們的秘密。”
陽光漸漸變得強烈,照在顧遷禁半邊臉上,明暗交界處他的眼神堅定得令人心顫。顧時舟突然明白,這個看似瘋狂的囚禁計劃,其實是顧遷禁用自己方式築起的堡壘——一個将世俗眼光和實驗陰影都擋在外面的世界。
“鋼琴還沒試音呢。”顧時舟突然說。
顧遷禁挑眉,但還是跟着他走到鋼琴前。顧時舟坐下,手指放在琴鍵上,彈起那首《夢中的婚禮》。這一次,沒有雨聲掩蓋,沒有緊張局促,音符如流水般傾瀉而出。
顧遷禁站在他身後,随着旋律輕聲哼唱。當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時,他俯身,雙手按在琴鍵上,将顧時舟困在雙臂與鋼琴之間。
“彈錯了三個音。”他的唇幾乎碰到顧時舟的耳尖。
顧時舟側頭看他:“那老師要怎麼懲罰學生?”
顧遷禁的眼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突然将他打橫抱起:“從第一個錯音開始重彈。”
被扔回床上時,顧時舟笑得喘不過氣:“這是體罰!”
“嗯,專門針對不乖的小朋友。”顧遷禁扯開他的衣領,咬在鎖骨上。
午後的陽光将兩個交疊的身影投在牆上,哨子從顧時舟的脖子上滑落,在床單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
傍晚時分,顧時舟醒來時發現顧遷禁已經穿戴整齊,正在書桌前整理文件。他悄悄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對方,臉頰貼在他的背上。
“睡得好嗎?”顧遷禁頭也不回地問。
“嗯。”顧時舟的視線落在桌面的文件上,“這是什麼?”
“G項目的完整報告。”顧遷禁的聲音冷了下來,“小琳今早發來的。”
顧時舟拿起最上面那張紙,上面詳細記錄了每個樣本的基因編輯方向和預期發展。當他翻到G-5和G-13那頁時,手指微微發抖——
「G-5樣本:強化認知能力與決策力,削弱情感依賴傾向(結果:失敗,樣本表現出強烈的獨占欲與情感需求)」
「G-13樣本:增強共情能力與藝術天賦,弱化邏輯思維(結果:部分成功,樣本在特定條件下仍能展現出色分析能力)」
「配對實驗:測試互補型基因編輯個體間的相互作用(結果:超出預期,表現出實驗設計外的深度情感聯結)」
“看到沒?”顧遷禁抽走文件,扳過他的下巴,“連他們都沒料到我們會變成這樣。”
顧時舟望着他眼中跳動的火焰,突然明白了什麼:“你早就看過這些了,是不是?”
“在實驗室的時候。”顧遷禁承認道,“所以我才會...測試你。”
“傻瓜。”顧時舟捧住他的臉,“就算沒有這些基因編輯,我還是會愛上你。”
顧遷禁的睫毛顫了顫,罕見地流露出脆弱:“你怎麼确定?”
“因為...”顧時舟拉過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這裡的感覺,和基因無關。”
顧遷禁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突然轉身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相冊。翻開第一頁,是他們在初中操場上的合影,顧時舟笑得見牙不見眼,顧遷禁則一臉嫌棄地看着鏡頭。
“這張照片拍攝于我們基因序列首次比對成功的同一天。”顧遷禁輕聲道,“他們期待看到的是數據吻合,而不是...”
“而不是這個。”顧時舟接上他的話,手指撫過照片上兩人不經意間相碰的肩膀。
他們一頁頁翻着相冊,每一張照片背後都标注着日期和實驗記錄。顧時舟在高中畢業那張停下——照片上,顧遷禁罕見地笑着,而他正仰頭看着對方,眼神明亮。
「樣本G-13表現出明顯依戀行為,與預期相符;但G-5的回應超出模型預測,建議加強觀察」
“看,”顧時舟戳了戳那行小字,“你才是那個‘異常值’。”
顧遷禁合上相冊,突然将他拉進懷裡:“我不在乎他們想要什麼結果,我隻知道...”他的聲音低下去,化為一個落在發頂的吻。
窗外,夕陽将雲層染成金紅色,遠處的城市燈火一盞盞亮起。顧時舟想起那個雨夜,想起化工廠的追逐,想起醫院裡撕心裂肺的恐懼...所有那些混亂與痛苦,最終将他們帶到了這個陽光溫暖的房間裡。
“明天回B市,”他輕聲說,“爸媽會接受我們嗎?”
顧遷禁的下巴蹭了蹭他的發頂:“不重要。成年後我們可以去任何地方。”
“瑞典真的有極光嗎?”
“嗯,還有漫長的冬夜。”顧遷禁的聲音帶着笑意,“很适合關起門來做實驗。”
顧時舟捶了他一下,卻被抓住手腕按在胸口。顧遷禁的心跳透過掌心傳來,穩定而有力,像某種無聲的誓言。
夜深了,顧遷禁在收拾行李,顧時舟坐在鋼琴前随意彈着旋律。當他彈到一半時,顧遷禁突然走過來,将一張紙放在譜架上。
“新曲子?”顧時舟好奇地看着陌生的樂譜。
“給你的。”顧遷禁坐在他身旁,“《哨音》,C大調,簡單版。”
顧時舟試着彈了幾個小節,旋律輕快明亮,像陽光下的溪流。彈到副歌部分時,顧遷禁加入進來,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在琴鍵上跳躍的樣子與平時判若兩人。
“什麼時候學的作曲?”
“住院那晚。”顧遷禁輕描淡寫地說,“睡不着。”
顧時舟突然明白了什麼:“你根本沒昏迷,是不是?”
顧遷禁的嘴角勾起一個狡黠的弧度:“我在等你吹哨。”
月光透過窗戶灑在鋼琴上,兩個身影肩并肩坐着,四手聯彈的旋律在夜色中流淌。顧時舟偶爾彈錯音符,顧遷禁就會用肩膀輕輕撞他一下,像某種無言的調笑。
當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時,顧遷禁突然說:“我改主意了。”
“嗯?”
“不去瑞典了。”顧遷禁轉向他,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彩,“我們去冰島。”
“為什麼?”
“因為那裡有世界上最純淨的冰川和溫泉。”顧遷禁的手指拂過琴鍵,“而且,我想看看在極晝的環境裡,你的眼睛會變成什麼顔色。”
顧時舟想起文件上關于自己“琥珀色虹膜在強光下會呈現金色”的記錄,心頭一熱:“好啊,但你要教我遊泳。”
“成交。”
他們額頭相抵,呼吸交融。挂在顧時舟脖子上的哨子輕輕晃動,在月光下閃着微光。裂痕仍在,卻不再影響它的功能——就像他們身上那些看不見的傷痕,終将成為故事的一部分。
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夜空。顧時舟沒有許願,因為他已經擁有了一切——一個會永遠回應他哨音的人,一段始于實驗卻超越科學解釋的感情,以及未來無數個可以并肩看星星的夜晚。
而在不遠處,行李箱靜靜立在牆角,裡面裝着兩本護照、一份樂譜,和一枚小小的、刻着G&G的銅哨。
飛機降落在凱夫拉維克機場時,窗外正飄着細雪。顧時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額頭從顧遷禁肩膀上擡起,留下一小片濕痕。
“到了?”他聲音裡還帶着睡意。
顧遷禁正将一本《冰島語入門》塞進背包,聞言捏了捏他的後頸:“嗯,外面零下五度。”
機艙門打開,凜冽的空氣撲面而來。顧時舟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立刻被一條羊毛圍巾裹住——深灰色的,帶着顧遷禁身上特有的冷冽氣息。
“行李轉盤在那邊。”顧遷禁一手拖着兩人的行李箱,一手自然地牽住他,“跟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