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不大,取完行李後他們很快找到了租車公司的櫃台。工作人員是個紅發雀斑的年輕女孩,看到他們的護照時眼睛一亮:“中國來的?度蜜月?”
顧時舟的耳尖瞬間紅了,顧遷禁卻面不改色地點頭:“是的,有什麼推薦嗎?”
“黃金圈!一定要去!”女孩熱情地塞給他們一堆宣傳冊,“還有藍湖溫泉,最适合情侶了!”
駛出機場後,一望無際的火山岩地貌在眼前展開,遠處雪山連綿,景色荒涼而壯美。顧時舟趴在車窗上,呼出的熱氣在玻璃上結成白霧。
“和想象中不一樣...”他小聲感歎。
顧遷禁單手握着方向盤,另一隻手伸過來揉了揉他的頭發:“冷嗎?空調可以再調高些。”
“不冷。”顧時舟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就是覺得...好不真實。”
三個月前,他們還在為G項目的曝光善後;兩個月前,顧父顧母在震驚與掙紮後最終選擇了理解;一個月前,他們同時收到了雷克雅未克大學的錄取通知。而現在,他們真的來到了這個世界的盡頭,開始全新的生活。
租的小屋位于雷克雅未克郊區,木質結構,落地窗外就是雪山景色。顧時舟一進門就撲向沙發,卻被顧遷禁拽着後領拎起來:“先換鞋,地上有地暖。”
“顧老師好嚴格啊。”顧時舟故意拖長音調,卻還是乖乖脫掉沾雪的運動鞋。
顧遷禁蹲下身,從行李箱拿出拖鞋給他穿上,動作熟練得像做過無數次。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他睫毛上投下細小的陰影,顧時舟突然想起初中時自己體育課扭傷腳,顧遷禁也是這樣,一言不發地蹲下來給他系鞋帶。
“笑什麼?”顧遷禁擡頭看他。
“想起以前你也是這樣。”顧時舟戳了戳他的額頭,“明明擔心得要死,還闆着臉訓我。”
顧遷禁捉住他的手指咬了一口:“因為某個笨蛋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
屋外開始飄雪,他們窩在沙發裡研究旅行手冊。顧時舟的冰島語還停留在“謝謝”和“你好”的水平,全靠顧遷禁翻譯。
“明天可以去黃金圈,後天報名極光團。”顧遷禁用筆圈出幾個地點,“周末大學有迎新活動。”
顧時舟靠在他肩上,眼皮開始打架:“都聽你的...”
“困了?”顧遷禁放下手冊,“去床上睡。”
“不要...”顧時舟耍賴般往他懷裡鑽,“這裡暖和...”
最終顧遷禁還是把他抱進了卧室。被子帶着陽光的氣息,顧時舟迷迷糊糊感覺有人吻了吻他的額頭,然後是關燈的輕響。
半夜醒來時,顧時舟發現身邊空無一人。他赤腳走出卧室,看到顧遷禁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搖椅上,膝上放着筆記本電腦,屏幕的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
“幾點了?”顧時舟揉着眼睛走過去。
顧遷禁合上電腦:“淩晨三點,你有時差。”
顧時舟擠進搖椅,蜷在顧遷禁懷裡。窗外雪已經停了,極地的夜空清澈如洗,繁星低垂得仿佛觸手可及。
“在看什麼?”
“課程安排。”顧遷禁的下巴蹭了蹭他的發頂,“我給你選了幾門音樂理論課。”
顧時舟仰頭看他:“你呢?”
“生物信息學和量子物理。”顧遷禁的語氣稀松平常,好像在讨論早餐吃什麼。
“......”顧時舟沉默幾秒,“正常人會同時選這兩門嗎?”
顧遷禁低笑:“我不是正常人,記得嗎?G-5号樣本。”
月光下,他脖子上的紅繩若隐若現——那是和顧時舟一對的共振哨,現在被他做成了項鍊。顧時舟伸手碰了碰,金屬表面冰涼光滑。
“睡不着了?”顧遷禁突然問。
顧時舟點點頭,突然靈光一閃:“我們去看日出吧!”
“現在是極夜季節,日出要等到上午十一點。”
“......哦。”
顧遷禁捏了捏他的臉:“不過可以去泡溫泉,附近有個露天泳池24小時開放。”
五分鐘後,他們裹着厚厚的羽絨服出門。雪地在腳下咯吱作響,顧時舟的鼻子凍得通紅,卻興奮得像第一次見到雪的孩子。
“慢點。”顧遷禁無奈地拉住差點滑倒的他,“摔傷了明天哪都去不了。”
溫泉池水汽氤氲,除了他們隻有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顧時舟迫不及待地跳進熱水裡,舒服得長歎一聲。顧遷禁則慢慢滑入水中,肩頸線條在霧氣中若隐若現。
“看!”顧時舟突然指着天空,“是極光嗎?”
天邊确實有一抹淡淡的綠色光帶,像被風吹散的紗幔。顧遷禁遊到他身後,将他圈在懷裡:“隻是開始,真正的極光比這壯觀得多。”
老太太不知何時離開了,溫泉池隻剩下他們兩人。顧時舟仰頭靠在顧遷禁肩上,看着那抹綠光漸漸變得明亮,在夜空中舞動變幻。
“像不像我們共振哨的聲音?”他突然說,“如果有顔色的話...”
顧遷禁沒有回答,而是轉過他的臉,在極光下吻住他的唇。水溫滾燙,呼吸交纏,顧時舟恍惚間覺得,這個吻仿佛穿越了漫長時光——從實驗室的保溫箱,到中學天台,到化工廠的生死一線,最終抵達這個冰與火之地的溫暖水域。
回程時天已微亮,顧時舟困得東倒西歪,被顧遷禁背在背上。他的臉頰貼着顧遷禁的後頸,迷迷糊糊地問:“為什麼選冰島?”
顧遷禁的腳步很穩,聲音在晨曦中格外清晰:“因為這裡承認同性婚姻,因為遠離G項目的陰影,因為...”他頓了頓,“我想在一個全新的地方,證明我們的感情與基因無關。”
顧時舟的呼吸漸漸均勻,在陷入夢鄉前,他感覺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滑入掌心——是一枚素圈戒指,内壁刻着G&G和今天的日期。
“等極光最盛的那天,”顧遷禁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給你彈一首新曲子。”
雪又開始飄落,覆蓋了來時的腳印。遠處的地平線上,第一縷陽光刺破長夜,将雪原染成金色。
顧時舟在夢中握緊了那枚戒指,而顧遷禁背着他,一步步走向他們的小屋,走向無數個即将共同迎接的黎明。
雷克雅未克的冬天白晝短暫,上午十點天才完全亮起。顧時舟醒來時,發現無名指上多了枚銀色素圈,陽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戒指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廚房傳來煎培根的聲響,他赤腳走過去,看見顧遷禁正背對着他做飯,黑色毛衣襯得肩線格外利落。顧時舟蹑手蹑腳地靠近,突然從後面抱住他的腰。
“早安,小偷先生。”他把臉貼在顧遷禁背上,“這是什麼時候準備的?”
顧遷禁關小火,轉身遞給他一杯熱可可:“在你知道自己身世那天。”他的目光落在顧時舟手指上,“尺寸剛好。”
顧時舟抿了一口熱飲,甜度剛好:“所以這就是你說的‘新曲子’?”
“隻是前奏。”顧遷禁取下平底鍋,将煎蛋和培根裝盤,“真正的演出在今晚。”
天氣預報顯示極光活動将達到近期峰值。他們按計劃驅車前往黃金圈,沿途經過間歇泉和瀑布,顧時舟像個孩子一樣在每個景點拍照,而顧遷禁則負責記錄下他所有的笑臉。
“看!”顧時舟站在辛格維利爾國家公園的歐亞闆塊裂縫邊緣,張開雙臂,“我同時站在兩個大陸上!”
顧遷禁舉起相機,卻在按下快門前放下,大步走過去将人拉回安全區域:“再往前一步你就真的‘跨越大陸’了——以自由落體的方式。”
顧時舟吐了吐舌頭,趁機把冰涼的手塞進顧遷禁的衣領,換來一聲無奈的歎息。
傍晚時分,他們來到預訂的小木屋——位于荒野中的獨棟玻璃屋,專門為觀賞極光而建。顧時舟一進門就撲向全景玻璃窗外的溫泉池:“現在能泡嗎?”
“等極光出現。”顧遷禁從背包取出筆記本電腦,“我有個郵件要回。”
顧時舟好奇地湊過去:“誰啊?小琳?”
屏幕上是雷克雅未克大學的課程系統,顧遷禁正在退選一門課。顧時舟眯眼看清課程名後愣住了:“生物信息學?這不是你最想學的嗎?”
“換成了音樂理論入門。”顧遷禁合上電腦,“和你一起上。”
“你瘋了?”顧時舟瞪大眼睛,“就因為我昨天随口說想有人陪?”
顧遷禁捏了捏他的耳垂:“我想試試看,沒有基因優勢的領域會怎樣。”
窗外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下,顧時舟突然單膝跪地,抓起顧遷禁的手貼在自己額頭:“顧先生,你願意和我一起上一門你可能會挂科的課嗎?”
顧遷禁挑眉:“這是求婚?”
“預演。”顧時舟咧嘴一笑,“等極光最盛的時候才算數。”
晚餐是提前準備好的海鮮燴飯,顧時舟吃得滿嘴醬汁,被顧遷禁用拇指擦去。當第一縷綠色光芒出現在天際時,他們正在洗碗,顧時舟差點摔碎盤子。
“開始了!”
極光比想象中來得更快更猛烈。翠綠、紫紅、金黃色的光帶在夜空中翻卷舞動,像諸神揮灑的顔料。他們裹着毯子坐在戶外的溫泉池邊,顧時舟仰着頭,眼睛映着流光溢彩。
“比照片上美一千倍...”他輕聲感歎,生怕驚擾了這夢幻的景象。
顧遷禁卻看着他而不是天空:“嗯,一千倍。”
溫泉的熱氣在寒冷空氣中蒸騰,與極光交織成朦胧的光霧。顧時舟轉向顧遷禁,發現對方已經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絨盒。
“我偷看了你的曲子,”顧遷禁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枚與他手上同款的戒指,“現在該你演奏高潮部分了。”
顧時舟接過戒指的手在發抖,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激動。當他将戒指推入顧遷禁的無名指時,極光突然大盛,整個天空仿佛被點燃,流光傾瀉而下,将兩人籠罩在夢幻的光暈中。
“這是...答應了嗎?”顧時舟的聲音淹沒在突然響起的鋼琴聲中。
顧遷禁不知何時回到屋内,坐在角落的電子鋼琴前。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哨音》,但比之前聽到的版本更加豐富飽滿。顧時舟愣在原地,直到顧遷禁用眼神示意他過去。
“副歌部分,”顧遷禁往旁邊挪了挪,“你彈右手。”
他們肩并肩坐在琴凳上,四手聯彈。顧時舟的指法生疏,但在顧遷禁的引導下漸漸跟上節奏。極光透過玻璃天花闆灑在黑白琴鍵上,仿佛有精靈在指尖跳舞。
曲終時,顧遷禁轉向他:“現在,正式回答你的問題。”他舉起戴着戒指的手,“我願意。”
顧時舟撲上去吻他,差點把兩人都撞進溫泉池。水花四濺中,顧遷禁穩穩托住他的腰,加深這個帶着氯水味和極光魔力的吻。
夜深時,他們擠在玻璃屋的小床上,透過屋頂看殘餘的極光如輕紗飄蕩。顧時舟把玩着顧遷禁的手指,兩枚戒指在黑暗中偶爾相碰,發出輕微的“叮”聲。
“其實我查過資料,”他突然說,“冰島的極光季還有三個月。”
顧遷禁懶洋洋地“嗯”了一聲,手指繞着他的發絲。
“所以...”顧時舟翻身趴在他胸口,“我們可以每天都求婚一次,直到極光消失。”
顧遷禁低笑,胸腔的震動傳遞到顧時舟臉頰:“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去市政廳登記,”顧時舟的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亮,“用G&G作為共同姓氏。”
顧遷禁突然翻身将他壓在身下,極光在他輪廓鍍上淡綠色的邊:“你知道G&G最早是什麼意思嗎?”
“Golden Gene?”顧時舟猜測道,“項目代号?”
“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想到的詞。”顧遷禁的吻落在他的眉心,“Good Game——在遊戲裡,這代表精彩的比賽。”
顧時舟眨眨眼:“所以你從一開始就...”
“覺得遇見你是件很棒的事。”顧遷禁罕見地說了句情話,耳根卻悄悄紅了。
窗外,最後一抹極光悄然消散,星光重新占據夜空。顧時舟在困意襲來前,隐約聽見顧遷禁在他耳邊哼着《哨音》的旋律,溫柔得不像話。
清晨的陽光喚醒了他。顧遷禁已經起床,正在廚房煮咖啡。顧時舟伸了個懶腰,無名指上的戒指在晨光中閃爍。他想起昨晚的極光和琴聲,想起溫泉中的誓言,想起更久以前那個雨天學校的初見——
命運或許始于一場冰冷的實驗,但愛讓一切偏離了預設的軌道。就像那對共振哨,即使有了裂痕,依然能奏出最和諧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