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烻話音未落就要往外沖，吹糠見米，我找中規管家問個清楚。爺爺殺蠻子去了，大爺爺外放為官，我倆都成了無根的浮萍，再不幹點正經事可是自尋死路。

“你先别急！”繩以法一把按住他，美猴王走遍四海覓尋師父，我們也得學會獨立行動，個人的主意個人拿。說書的先生評判過，越是世外聖賢，越隐藏幽遠。滿大街擺爛的，隻能算泛泛之輩。俗語講得好：高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孫悟空從樵夫那裡打聽到菩提祖師爺修仙的洞府，那我們也照貓畫虎走一波吧。”

卿烻反對，塞北之地處處是崇山峻嶺又古樹參天，我們懷揣着一腔熱血進山去找求仙問道的引路人，隻怕事與願違地成為虎豹豺狼的口中餐。舍近求遠，白白浪費光陰。

瞎貓準能碰上死耗子，把兇險降到最低才是保命的根本。繩以法帶着卿烻驅車趕往東市天橋的把式場。頭發灰白的老先生坐在方桌後面，敲着醒木，正在講《劉皇叔三顧茅廬》的故事，書場裡圍滿了吵吵嚷嚷的看客，繩以法摟着卿烻從人群的縫隙裡鑽了進去。

“黃土埋到腰的劉皇叔，凡三往，才見到傳說中的卧龍先生，隻見他：逸群之才，英霸之器，身長八尺，容貌甚偉。由此發表了石破天驚的《隆中對》。”先生呷了一口濃茶，眼眉低斂，對周遭人的蠢蠢欲動視而不見。“千裡馬常有，伯樂難求。”

下頭有人高聲道：“劉備劉玄德再能耐管個屁用，隻叫阿鬥糟蹋了他一生一世打下來的江山。”

有幾個入戲的聽衆也跟着唏噓成片，“老貓房上走，一輩傳一輩，劉皇叔大展鴻圖，聚攏賢人為我所用，咋就沒騰出工夫兒來好好培養老劉家的接班人嘞！”

“呃，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子承祖蔭，得天下是留給後輩經營的，沒有繼承者，全特麼扯淡。”

你一言，我一語，貌似句句在理兒，但又不能完全站住腳。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朗聲笑道：“時局動蕩，朝代更疊，英雄入彀，我主天策我争鋒，行屍走骨之流豈能大浪淘沙！”

“聽經看史，有幾個能品其中況味？”說書人雙掌一擊，“非我知音者勿強求。”

卿烻攥着繩以法的手，不假思索地對台上說：“諸葛孔明先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忠臣與良才，值得我們歌頌。”

大家看年紀小小的娃娃說話如此大氣磅礴，不禁叫好道：“遙祝天神保佑我大陸國永盛不衰，無阿無鬥，小樹苗早晚成棟材。”

卿烻趁熱打鐵道：“爺爺，天下武林争霸，到底哪一家最勝？”

老先生不禁啞然失笑，我講三國，又不是開武林擂台賽，贊歎小孩子品質高尚，于是不勝其煩地說道：“中土大地江湖門派衆多，各有短長，具體分的話還得看敵手的強與弱。”

有了由頭，台下就熱鬧起來，挨着個論資排輩，理論了半天，也沒弄出個子醜寅卯。

繩以法态度從容地打袖籠裡摸出個香果，送到說書人的桌沿上，“您老人家走南闖北，博古通今，總知道哪家成王成瑜。”

說書人也不客氣，拿果子在大襟上蹭了蹭，就往嘴裡送，“孩兒，你真想知道？”

卿烻的眼珠瞪得溜圓，凡天下好事者，不都想弄出個一二三麼。

“老伯，看來你是知道的，就不要藏着掖着啦。”又有人把手裡的吃的喝的供上來，“以後您在東市天橋開新坑，我們都會來捧場。”

老先生捋了捋颌下的短須，搖頭晃腦道：“中國地大物博，人傑地靈，江湖門派繁雜，舉不勝舉，真正挑大梁的卻隻有赤衡真人一家。”

那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大笑道：“赤子早就化羽登仙了，你們居然不知道？”

“您别打诳語！”說書先生一擺手，“赤衡真人不止一次有兇信傳·播，那都是為了化解武林争端所設的局。他老人家有半仙之體，咋可能說沒就沒了呢。”

“赤衡真人都有哪些本事能夠叱咤江湖？”看台下少不更事的年輕人撇嘴道，“我聽我爺爺提起過他老人家的威名，但誰也沒見過真人的真面目。”

說書人無奈地站起身來，給周圍來了個羅圈揖，“承蒙觀衆老爺愛戴，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嘁——”到了節骨眼兒，還賣起了關子。無可厚非，人家也得養家糊口，謎底都說透，那明兒誰還來呀。

看客們心裡系着大疙瘩，但也都守禮地把懷裡的銅錢排到了桌子上，那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竟然取了一塊碎銀子撂在了說書人的眼皮子底下。

說書先生把銀子往外推，“敬請收回，小老兒不敢當。”

老者又把銀子丢過去，安步當車地走了。卿烻瞅準眼前的場景，眼皮一挑，拽着繩以法起步直追，跟在倆孩子身邊的仆人連忙替自家少爺善後。

“烻兒，慢點，小心腳底拌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