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皇後嬌·軀發顫地指着卿烻,破顔一笑,“百家争寵的流浪兒你太子哥哥稀罕做。”
當班宮女也忍不住想笑,畏懼之下,狠狠地咬住了舌頭尖子。鎮遠老将軍有了慧心巧思的大孫子,何愁膝下寂寞難耐。
陸擇洲裝作不解滋味地問:“您留下卿兒嗎?”
娘娘戳了戳兒子的額頭,“是為娘平時束你太嚴苛,管傻了不成?”
太子如實回答:“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澹台璀璨被說得沒了詞,微愠的同時又為兒子的機敏答辯感到欣慰。成長了,孩子,靈活多變從書本上死磕不來。
卿烻歪着頭跟陸擇洲掰持,“太子哥哥,弱弟聲明,我不是鄉下粗使的小媳婦兒,為了達到目的就一哭二鬧三上吊。”
你是陛下欽定的太子妃。内侍心裡替皇後鳴不平,我們娘娘沒有咯吱你們的意思,可要答應得太痛快就喊不上價兒。
皇後一手一個拽起來,“兩隻土猴子,快去沐浴,晚些時候我們跟你父王一起用膳。”
卿烻扯住娘娘的袖口,可憐巴巴地問:“吃了飯不會再攆我走吧?”
澹台皇後眼眶濡濕地把小孩子的頭攬在懷裡揉了揉,“乖,打今兒起,我就不放你浮萍飄零在外了。”
陸擇洲輕扽母親的袍擺,“謝娘親。”
卿烻如願以償地撒嬌打滾,“我能跟着太子哥哥一塊兒叫您嗎?”
“你要是不叫,我才生氣呢。”
一家四口的晚宴,不喧不繁,席間散發着其樂融融。飯後,陸擇洲給父王母後表演了拳腳功夫,卿烻則聲情并茂誦讀了《洛神賦》: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卿烻聲音暫停,沖陸擇洲搖手,太子順勢而上,與男孩并肩而站,朗朗上口道:
【淩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蕤瑛帝悄沒聲地捏住璀璨的柔荑,盈盈一水間都是玉脂涼肌,款款情深道:
【浮長川而忘返,思綿綿而增慕。】
翌日清晨,難得犯懶病的陸擇洲手臂探出,枕邊的少年不見了蹤影。绫羅紗窗前,卿烻身姿傾探,秀發披肩,手握筆管,墨寶飄香,聚精會神地伏案而書。他赤腳下地,從背後把妙人全全籠罩,“你在做功課?”
“别告訴我你不認識字。”卿烻手腕停頓,“蹰”字收筆。
陸擇洲揚眉一掃,笑道:“你這麼喜歡陳思王的文采嗎?”
卿烻攏着袖子,筆尖掭上他的眉頭,“古有曹子建鐘愛宓妃,為不得而傷心萬劫。今有多情人卿烻羨慕洛神,為其錦心繡口锱铢必較。”
隻閱其表,你又能理解多少作者對情感的悲哀與無奈啊!“過十年再賞析它,我們興許都會有别樣感慨。”
卿烻舉頭撞他的額角,“那好,我們有了一旬之約。”
暖閣外的侍女燕語莺聲道:“太子,陛下讓您用過早膳去上朝。”
卿烻拍手笑他,“哥,你是勞碌命,逍遙不得。”
今兒早朝稀松平常,大臣們三一群,五一夥地讨論轶事足有半個時辰,蕤瑛帝才姗姗來遲。“衆卿家,緊急事務先承奏上來。”
澹台宰相讓外孫出列,叮囑道:“孩子,如實講,不要畏首畏尾。”
陸擇洲人心所向地把巡疆的收獲娓娓道來,“大敵當前,我陸帝國掌控絕對優勢,百萬骁騎,無須防禦,百密一疏,削弱萬俟單于的勢力與影響,給予漢匈兩國接壤之地和平,攻心為良策。”
封鎖綿延上千裡的邊境線與廣袤無際的草原沙漠,構建單一式戰争防線的結果是乏味而粗·暴的,不但耗費龐大軍需配置與後勤辎重,而且除了禦敵之外,并無多餘的現實意義。開辟新的城池耕地,吸引周邊零星的遊牧部落或者向往漢文化的庶民來降,以繁榮區域貿易為準則,困擾漢王朝由來已久的疑難雜症就此得到立竿見影的緩解。
普通黎民百姓,管你誰主天下,隻要讓我吃飽飯,保一家老小平安就是好皇帝。燒殺搶掠,弑父屠兄,蠶食子嗣,陷害忠良,苛捐雜稅,暴虐統·治,荒淫無道的單于把十惡不赦做到了天花闆,叫天下人都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的地步。
陸擇洲的語調不高,節奏适中,有理有據,脈絡清晰,他表述完畢歸位,下面的響應聲此起彼伏,拍手稱贊與極力反對的陣營各占一半。自古以來,太子插手邊疆事務向來都是大忌。
宰相澹台的臉色從紅變白,心裡一個勁地打鼓,阿洲,坑人呀,有雷人的想法不礙事,你間接對卿老将軍提呀,讓他出面跟聖上擺明厲害,也比一個小娃娃把腦袋别在褲腰帶裡強得多呀。曆史上妥妥的太子爺以謀反罪賜死的例子還少嗎?
閣老要替外孫辯白幾句,捎帶腳的餘光瞅了瞅蕤瑛帝嚴肅的表情,合計好的詞又囫囵吞棗地咽了回去。站在他的立場苦谏的話,最大的可能是拔起蘿蔔帶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