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陸飾汾說得潇灑快意,陸懷萦索然無味地問宰相,“屬下現了眼,領頭羊該不該問責?”
閣老颔首,“需要就地反省。”
老匹夫,啥髒活兒累活兒都朝本王伸手,還泥馬落井下石,不拿雷劈你,當本王是泥捏的大公雞麼。陸飾汾給皇兄賠笑道:“弟疏于懶散,必得有個心明眼淨之人時不時敲打我才成。閣老年輕那會子好歹也做過幾個州府的刺史太守,‘拓荒’名為垂青史之大工程,澹台大人正适合做督導監察官,哪個環節脫節,就治罪哪個。”
宰相肚裡能撐船,話茬子交鋒到這個份上,最好别再拉大鋸,說說笑話,暖暖場,臣子還真要跟親王弄出五六。
陸懷萦抿了口茶,問較為年輕的兩位近臣,“你們意下如何?”
雷厲風行的蕤瑛帝又悉心納谏,在做出重大決策之際,向來都聽取多方意見,經過考量定盤子。征集與定奪的過程,分寸得掌握得恰到好處。稍有猶豫,會給心思不純的人左右。搞專·權,等于自取滅亡。
黃門侍郎李猶回答得非常謹慎,“陛下,宰相大人是擔此重任的不二人選。”
搞新城鎮建設理應由工部管,太子提出的開疆破土非同一般,關乎到陸帝國的命運走向。在哪兒蓋房子,吸引哪兒的人成為子民,除了澹台通,朝廷大員還有誰站出來給予取舍。
陸懷萦面沉如水,“宰相雲遊四方,靠我一個光杆兒盯着,國家的大船要是翻了,摘你的腦袋好使麼?”
李猶正色道:“為國捐軀——臣的榮幸。”
皇上也是人,讒言害人,表忠心的話多聽聽無妨。
刑部尚書繩倨野沉吟片刻,“卿衢老可以暫代宰相之職。”
陸懷萦一拍案幾,“别跟我提那個老頑固,一天不拿針錐紮我幾下子他受不了。”
挑毛病的是賢臣,忠言逆耳利于行。見天說好話的家夥沒憋好屁。
澹台通站到蕤瑛帝身前,躬身施禮道:“陛下,微臣與卿衢同窗多年,先生脾氣雖臭了些,但瑕不掩瑜,真論起才智來我略輸一等。”
兒孫聽長輩對話國事、家事、人事,很長見識。皇帝并未讓太子切身參與進來,榜樣立下了,孩子,會照着貓畫虎不?
澹台通任“拓荒”的督導監察官,王爺陸飾汾是總指揮,李猶為籌劃專員,繩倨野跳槽到工部做執行長官,大皇子陸擇川當測繪。陸擇洲的主張,卻沒他什麼幹系。
當事人陸續退場,唯留下繩倨野與太子,陸懷萦緩聲對新任命的工部執行長官道:“倨野,新官上任三把火,令尊可是前朝的工部尚書啊。”
虎父無犬子,别讓我失望喲。
“臣決不辜負陛下聖意。”
“你兄長大婚,朕将傾力滿足對他的欠缺。”蕤瑛帝又對兒子說道,“阿洲,還有何構想,跟幾位叔叔多加溝通,房子封頂,說出大天來都晚了。”
陸擇洲放下身段兒,不折不扣地說實話,“父王,兒非實幹家,隻會劃圈兒。”
“這娃娃……”不知什麼原因,陸懷萦想笑,聲音卻變得有些嘶啞,攏袖擋臉道,“下去吧,你娘親還在苦守于你……”
夜已深,風冷氣枯。繩倨野把太子送上車辇,“擇洲,此一去山高路遠,珍重。”
太子頭發蒙,我們這是誰送誰呀?
繩倨野伸掌搭住太子的手臂,懇切道:“請善待我兄長。”
我跟刺史沒鬧過意見,此話從何說起。“您多想,塞北之行,讓我大開眼界,更加敬重繩大人。”
繩倨野揮淚,催促車夫,“恭送恭送!”
皇後的寝宮甯靜祥和,隻有幾個内待在門口駐足,見陸擇洲歸來黑壓壓地跪倒一片,“請太子安——”
“我母後呢?”陸擇洲邁上白玉石的台階問道。
領班總管的膝蓋往前蹭了兩下,“娘娘出宮去了。”
“為了什麼事?”大晚上的,椒房離寝,後宮有亂子吧。
“皇後留話:緊要的親戚遠道而來,娘娘讓太子心寬,并無其他。”
唔,那就好。“卿少爺呢?”
“在後花園戲水。”
澹台璀璨生性樸素,不喜奢華,從面積不大,設置簡約的園林就可見一斑。垂柳,白楊,紫槐,梧桐,茶花,荷花,芍藥,海棠,牡丹……短亭長軒,一池碧波,閃映着大紅燈籠,幾個宮女把卿烻包圍其中,男孩子穿着雲履套,袖子高挽,踩進水畔放玉釣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