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難破,情感累積成續命根基,少了它,體魄的大廈将傾。
讓匈奴桎梏的幾年,李悛每日裡糊裡糊塗地哭天搶地,卻不知苦守在圍城外的人們付出的犧牲,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拿眼前這位鮮卑族的落難小王子拓跋捍來說,光棍一人流亡異鄉,照樣為陸帝國出生入死。
被熊了一頓,李悛非但沒生氣,反而順杆爬,“小寄軟硬不吃。我還是去虞可及那裡求善果吧。”
拓跋扽住他的胳膊,“先去陪陪太子殿下,他心裡不痛快。”
酒冷菜涼,女眷們漸漸離席去往後花園的戲台,今晚梨園将演一出《在河之洲》。以皇後為中心,榆關纖雨二公主左右陪伴,鑼鼓弦钹奏起,多少憂愁淹沒歡聲笑語中。
“小媌,”纖雨公主招呼美姑娘,“把陸公子請過來看戲。”
“嗳。”小丫頭答應着,可還不動彈。
你腳底下長根了嗎?纖雨攆她,“去呀。”
“隻叫陸公子嗎?”媌兒盡心盡力地表達着自己的想法,“我們親王也喜歡瞧熱鬧,如果看戲不叫他,他準以為是我在皇後娘娘跟前說了壞話。”
卿烻今兒不大高興,飯吃過半就跑掉,哪塊出了毛病,大人得幫着排憂解難。
纖雨笑道:“我教你兩全其美的妙法兒,喊上陸公子,一起去叫你們家親王。”
“那——那大皇子呢?”
都紮一堆兒,難不成把大殿下切開晾着?
皇後發話了,“都來,一個不準逃。”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是娘娘藥到病除的貼身小棉襖。
吳媌懷揣着心生的小鹿又原路返回宴會廳。熱湯還沒涼呢,就看見李悛将軍和陸公子躲在屏風那兒說話。
“吳姑娘肯定是找你的。”李悛跟陸擇洲說着話,沖她招手。
吳媌給他們兩位道萬福,“陸公子好,李将軍辛苦了。”
怎麼到我這兒話鋒變了。不用趕,我自己走人。
“你們聊,我家中還有要事操辦。”
“恭送将軍。”
不相幹的人走沒了影,媌兒直言不諱地說:“皇後娘娘請陸公子去後花園看戲。”
“好。”陸擇洲擡腳剛要邁步,卻止住了問,“唱的是什麼戲文?”
“《在河之洲》。”媌兒問道:“卿親王和大殿下也不知到了哪裡散心,陸公子願意和我找他們去嗎?”
“沒問題。”
“那敢情好。”
陸擇洲在前,女孩落後,一開始彼此沒有交流,走着走着,吳媌有了巧心思。
我若是趁機會跟陸公子了解一下由來,他應該不會生氣,也不會告知娘娘。
“陸公子是哪裡人氏?”
沒用思考,陸擇洲開口道:“皇後的娘家人。”
吳媌聽得不自在了。還不如不問呢,跟噎人差不太多。
澹台家族是陸帝國外戚最為強勁的一支,其成員個頂個都是棟梁之材。
她到皇後身邊幾年,該知道的都脈絡清晰,不能趟渾水的,沒有越雷池半步一個遙。
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會惹禍上身。
陸擇洲看到姑娘吓得臉色突變,忙勸慰道:“知道沒關系,你家底清白,皇室的圈子緊巴,不會無風起浪的。”
他說得沒錯,陸懷萦管國家大事,澹台璀璨理後宮蕭牆,晴空朗朗的皇室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吳媌點頭又搖頭,您說得對,我八卦,我就此打住,再不逞口舌之快。
行宮之外有一段高低不平的小山坡,清淺綿延的小溪環繞流淌。
微醉的卿烻渾身燥熱,短靴長襪扒下來,袍子甩開,褲管高高挽起,居然下水捉魚逮蝦。
兩個小厮手打燈籠,陸擇川捧着盛水的細篾竹簍,仨跟班岸上站,目不轉睛地觀看水中人做遊戲。
沒借用任何工具,就上兩手,劃拉來劃拉去,竟然撈到了一隻躲在石頭縫裡的小王八。
冷水鎮心。胸口還是有似火焚燒。肌膚美玉般晶瑩的手掌托着小丢丢,有淡淡的腥味刺鼻。
“我可沒有閑情雅緻來玩物喪志,怎麼辦,誰收留于你呢?”
陸擇川把俊臉湊過來,這小東西似乎并不怕人,兩隻翡翠的圓眼睛,看了這個,再看那個,圈養還是放生,我不計較。
“禦花園裡專門有養小寵物的工匠,交給他們吧。”
“不。”卿烻把小烏龜丢進竹簍裡頭,“會養它的人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