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擇川的視角看不到後面,媌兒和陸擇洲說着話朝他們這邊走來。
小姑娘“哎喲”一聲,“親王大人,您怎麼能把自己泡在水裡啊?”
我喝醉了,不在冰凍裡解酒,難道到處撒酒瘋才好看嗎?卿烻捧了一手溪水往臉上直鋪。
“舒服得很,媌兒,你要不要試試——”
“我怕冷。”吳媌确實打了哆嗦。“親王,您再不出來,我要去皇後娘娘那兒——”
現場數對明眸盯着,等他們回神過來的時候,卿烻已經坐在了水邊的大青石上,而那位模樣不溫不火的陸公子正蹲在他的膝蓋旁給坐實了撒酒瘋的人擦腳。
陸擇川戳在原地,隻剩下發呆又懊悔,我為什麼不敢這麼做呢?
媌兒舔了舔嘴唇,陸公子,我支持你,對于這種滾刀肉,就得以毒攻毒。
埋頭做事的陸擇洲,根本沒把世俗的眼光放在心上,每一下都進行得極為認真。腳擦幹了,從汀邊找來他的鞋襪穿上,再然後就是給躁動不安的公子披上袍子。
卿烻很不要臉地笑,“你不要以為我醉了。”
陸擇洲不理他,順手拿過那隻竹簍,把小王八放回了溪水的石頭縫裡。
卿烻“嘩”地站起身,“你還我,它是我的。”
陸擇洲擋在他前面,“天然的世界才是它的家。”
“它那麼小,沒幾個月大,待在這兒很有危險的,可能會給壞人抓走,也會叫野狗吃掉。”
卿烻據理力争地,你憑什麼要改變我的主張,你不善待小動物。
“如果把你圈在籠子裡,你會喜歡嗎?”
你咋能把我跟小畜生相提并論呢。我養它是出于安全的考量,撈到它就是我們之間的緣分。
“你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以前你幫我養了很多寵物,甚至連小刺猬都有呢。”
陸擇洲兩隻拳頭攥了起來,臉上的肌肉繃得特别緊,皮膚從白皙逐漸蔓延到通紅。
“天下萬物如此之多,都抱有愛心,我們何以管得過來!”
人家說得滴水不漏,你見一個憐惜一個,那還有個完呀。我們隻從大處着眼,心系疆域就好。小烏龜,小貓,小魚兒,在它們自己的生存空間,自有樂趣。你勿用多操心。
“你胡攪蠻纏!”卿烻把臉逼近他,“當我遊手好閑地到處拈花惹草對嗎?過去是深宮煎熬,以後又在荒漠和大草原上谙練技巧。今天機會正确才遇到了這隻小王八,你非得掃興讓我不痛快?”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都正确沒道理,隻能選擇其一。陸擇川瞪眼看着兩個對立面開仗,竟然一句話都搭不上去。你讓他向着誰,好像都不太合适。
血親弟弟和非血親弟弟,他不忍說重話,就為那麼個小畜生,撕破臉皮,何苦來。
還是吳姑娘心大,往兩人中間一分。
“陸公子,不要焦躁,親王殿下您也讓一步,容媌兒收取個好處。娘娘養了幾尾海外進貢來的金色鯉魚,皇後說要是池子裡再多個小烏龜什麼的就更有趣了。”
瞧這小丫頭,居然能把破局縫合圓滿。皇後到底有沒有說過這回事不重要,媌兒給親王養一隻小王八,那還叫障礙嗎?
卿烻拂袖而去,有吳媌出面處理,他不再強詞奪理。
他前腳走,陸擇洲叫上大皇子哥哥後面跟,“我們陪他去看戲。”
卿烻猛地一回頭,吼道:“你們愛幹啥就做啥,不要跟秤砣似的總綁在我身上!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陸擇川退回去步調,咧嘴笑,瞧我這火燭白亮了,人家不缺光明。
陸擇洲逆水行舟,正色道:“沖我來,别連累旁人。”
“我坐以待斃,連累誰了?”卿烻的聲音在拔高,“我求個清淨不行嗎?”
糟了,卿親王的火藥撚子又給點着了,火力全開。吳媌腹诽着:不是我吃裡爬外,揣摩目前的形勢,陸公子的人氣兒好像更勝一籌。
眼前的陣仗不太好控制,大皇子,您别光瞧熱鬧,好歹勸一勸,親王和貴賓這麼吵嘴不合适吧?
“殿下——”從山坡那邊的官道上跑來一匹駿馬,騎手居然是拓跋捍,“您從天台山請來的客人到了。”
快馬後頭是一乘玄色帛錦的小轎,兩個膀大腰圓的轎夫把轎子停穩,軟簾掀開,邁步從裡面出來一位豐神俊秀的少年郎。
灰色布袍,攔腰系一根淺湖藍的絲帶。束發成丸,僅别着一支古樸的木钗。
隻見陌生人态度從容地給他們逐一作揖。
陸擇川,陸擇洲,最後輪到卿烻。
“你這麼快就來了。”陸擇川的聲音變得有點渾濁。
卿烻很是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剛才還追着我黏黏糊糊,見了新人眼見的就改變了風向。
陸擇洲語氣平和,情緒沒有起伏,拉過卿烻給來客做介紹,“這位就是卿親王。”
一向團寵,被皇後娘娘養成孤芳自賞的卿烻,幹巴巴地給人比下去,胸口有悶氣想要爆發,愣是嘛話沒言語。
“老早就知道你,我們彼此卻沒機會相見。”年輕人笑得恬淡,“我是扁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