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洄回公司加了兩個小時班,躁郁感久久揮散不去,他始終不清楚那種崩潰從何而來。
人生這二十六年,自他懂事開始,從沒有叛逆過一天,也沒有被需要過一天。
似乎所有人的生活都逐漸走上正軌,隻有他,日益崩壞。
章洄滿腔憤怒,卻又不想成為跳梁小醜,在二十多歲的時候,來埋怨為什麼所有人都要抛棄他。
冬日夜短,黃昏轉瞬即逝,剛過六點,夜色已經深幽。
章洄坐直達梯到了地下停車場,他下車時沒有鎖門,本以為林濯月已經離開,走近後才發現,那傻子裹緊衣服睡了過去。
章洄沒上車,手臂架在車窗上,隔着玻璃凝視林濯月的臉。
章洄不由想起從前,在他很小的時候,章啟文給章蔚筝弄了一個模型玩具屋,純手工做的,還給貼了牆紙,做了家具,弄得很漂亮。
章洄眼饞,也想要一個,章啟文答應給他做一個海盜船。
他念了許多年,章啟文一直沒有時間,直到林濯月十四歲生日,那艘精美的海盜船出現在了林濯月的生日派對上。
最可笑的是,林濯月想把海盜船轉送給他。
章洄呼吸聲沉重,白霧呼在玻璃窗上,霧氣蒸騰,迷蒙了林濯月的臉。
朦胧的視線裡,林濯月睜開了眼睛,他降下窗戶,睡眼惺忪地說:“你忙完了?”
“怎麼不回去?不知道車裡冷?”
“我怕你車被人偷走。”
章洄噗嗤一笑,手探進去,掐了一下他冰涼的臉。
他繞去駕駛座,先打開空調,然後掏出手機來看,“今天不好意思了,我請你吃頓飯吧,你想吃什麼?”
“想吃你。”
“什麼?”章洄猛一回頭。
林濯月眨眨眼:“想吃魚。”
“哦。”章洄問,“能吃辣嗎?”
“應該沒問題。”
章洄正在挑選餐廳,突然聽見林濯月問:“你今天為什麼不高興?”
章洄把手機放下,“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别要面子?”
“要面子不對嗎?”林濯月說,“我媽不就是好面子嗎?”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章洄想說,你媽是真的有本事,而我是打腫臉充胖子。
他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又把手機舉起來。
印象中,林濯月似乎從來沒有狼狽的時候,林殊怡也是如此,女強人、女企業家、把家族企業帶上新高峰的富二代,所有的标簽都是積極向上的,連帶章啟文也貼了一身标簽,成為了行業裡有頭有臉的人物。
章洄突然感到一陣惡寒,那棟别墅裡的人仿佛都帶着假面,永遠都在強調體面。
“其實媽媽挺喜歡你的,經常誇你讀書有出息,還想你來公司上班,她就是老闆做慣了,脾氣大了點。”林濯月絮絮地說,“你多跟她接觸接觸,自然就熟悉了。”
章洄在心裡好笑,他跟林殊怡接觸幹什麼,他和自己老爸都不熟絡。
“别說他們了,你這幾年怎麼樣?在國外讀書開心嗎?”章洄問。
“都還好,就是信号不太好,有時候給你發消息,你好幾天才回我。”
章洄正要發動汽車,心虛之下,腳一抖松了離合器,直接啞了火,他重新發動汽車,同時轉移話題:“你剛畢業就回來了,沒有交女朋友?”
林濯月見汽車平穩駛出,字字清晰地說:“哥,我喜歡男孩子。”
章洄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林濯月笑容滿面道:“你很介意嗎?”
“那倒不是,國外風氣是比較開放,我有個學弟跟你一樣。”章洄并不是介意他的性向,隻是林濯月在他心裡近乎完美,他沒想過對方也有世俗的一面。
“是嗎?是哪個學弟?叫什麼名字?哪個學院的?和你一個宿舍嗎?”林濯月急促地問道。
“他叫顧澤桉,學金融的,長得還不錯,老家就在蘇溪市,我先問問他有沒有意思,再把微信推給你。”章洄說完就後悔了,這種事情如果摻和進去,被林殊怡和他爸知道了,恐怕得削死他這個中間人。
“可以給我看看照片嗎?”
前面恰好是紅燈,章洄解開密碼鎖,翻出微信後把手機遞給他,“微信頭像就是他,不過他現在在北安市工作,距離可能有點遠。”
林濯月緊攥着手機,死死盯住那張照片,聲音低沉地說:“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