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濯月看着電腦屏幕上挪動的小紅點,鋼筆在記事本上重複塗寫,一連串的呆瓜連成線,幾乎看不出寫的是什麼,鋼筆尖戳爛了紙頁,墨水滲透了一大片。
電話鈴聲響起。
林濯月深深吸了口氣,放下鋼筆,恢複鎮靜後接通了電話。
“老闆,章先生在盛錦華庭租了一間房,詳細資料我發過去了。”
“鄰居是什麼人?”
“呃......”
“樓上樓下住的都是什麼人?”
“我現在就去查!”
林濯月憤憤合上手機,雙手捂住臉壓抑地喘息。
片刻後,手機震了一下,他暴躁地拿起來看,是章洄的消息。
屏幕上的小紅點停止了移動,所在位置處于他公司樓下。
林濯月伏在桌子上,唇角彎彎,靜默了半分鐘,才打開消息。
【老公】:晚上有安排嗎?我請你吃飯
林濯月撇了一下嘴,手指在他頭像上用力戳了幾下,嘀咕道:“就會欺負我!”
【老公】:如果沒空,改天也行,時間你定
林濯月又晾了他半分鐘,然後回複了消息。
【氵氵】:正在加班,可能要晚一點,七點怎麼樣?
【老公】:我也在加班,那就七點
林濯月目光灼灼看向紅點,騙子,明明就在他公司樓下。
他怕章洄等太久,正想改時間,誰知那紅點痛痛快快就走了......
林濯月險些又把手機砸了,他恐怕自己高興得太早了,章洄無緣無故請他吃飯,未必是好事,那天不歡而散,幾次三番下來,他成了章洄眼裡的讨厭鬼。
林濯月用手臂蓋住眼,悶悶呢喃:“哪一步錯了呢......”
*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章洄緊急去理發店捯饬了頭發,然後趕回酒店想換身行頭。
奈何這一周住酒店,隻拿了幾件常穿的衣服,穿了一輪還沒洗,其他都在車裡,襯衫被壓出了褶皺,穿西裝太正式,大衣不知道塞在哪個角落,羽絨服臃腫,在面上的兩個周轉箱裡翻了半天,選了一件圓領毛衣和黑色翻領夾克。
章洄換好衣服,把毛衣的一角束進褲腰裡,刻意展現出幾分松弛感,然後抓了抓頭發,審視地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那是一張異常英俊的臉龐,可神色卻極少舒展開,連帶濃眉緊蹙,眼神抑郁。
章洄心想,或許這就是他不讨人喜歡的原因。
學業、事業、皮囊都不及燦爛的笑容。
林濯月似乎總是在微笑,總是很溫柔,所有人都喜歡他,任何人都會被他吸引,那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技能,是章洄如何努力都追不上的本領。
鏡子裡的臉越來越陰沉,于是,眉頭皺得更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手掌觸上鏡子,按住了那張臉。
章洄想,如果是林濯月,大概出櫃也會得到祝福,可如果對象是他,那就亂套了。
鏡子裡那張陰沉的臉終于微笑起來。
*
林濯月緊盯着手機屏幕,紅點已經一個小時沒有移動了,他看了眼手表,很快就要七點,位置還在酒店停車場。
他耐着性子,沒有給章洄發消息,隻是焦急地在大堂裡走來走去。
七點整,章洄的消息準時跳了出來。
【老公】:我到了
林濯月走出大門,站在台階之上,望見不遠處香樟樹下的章洄。
章洄正在看手機,單手插在褲兜裡,單薄的夾克擋不住風,凍得瑟瑟發抖。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林濯月從台階上跑了下來,緊張地問道:“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不開車?凍壞了怎麼辦?”
章洄聞言愣了愣,“你怎麼知道我沒開車?”
林濯月微笑,從善如流道:“我以為你沒開車。”
“我怕待會兒要喝酒,所以打車過來的。”章洄把手機收起來,想為上次的事情道歉,卻又無從說起,最後問道,“你今天帶司機了嗎?”
“我們還是打車吧。”林濯月不想司機在旁礙手礙腳,又怕章洄在寒風裡站太久,連忙走去路口攔車。
章洄見他傻乎乎站在路口,點開打車軟件,走到他身後說:“你多久沒打過車了?你這樣打不到車。”
“不是在路邊攔車嗎?”
章洄搖搖頭,喊到車後把手機收起來,兩隻手插進衣兜裡。
“小洄哥哥,你好厲害。”
“沒什麼誇就不要硬誇。”
林濯月笑而不語。
等了好半天,車都沒有來,章洄凍得在心裡懊惱,早知道就穿羽絨服來了。
“你之前說搬家,是不是和女朋友一起住?”林濯月閑聊一般說,“她怎麼不好好照顧你,這麼冷的天,讓你穿這麼少就出門。”
章洄已經忘了這茬了,順口反駁道:“沒有規定女方一定要照顧男方。”他們家兩個男人,一個女人,家務都是輪流做,徐嘉元做得最勤快。
林濯月幽幽地說:“話雖然這麼說,可是喜歡一個人,怎麼會舍得對方挨餓受凍呢,如果你是我男朋友的話,我會把你照顧得很好。”
章洄愕然怔住。
林濯月莞爾一笑:“我打個比方。”
說話間車到了。
章洄趕緊鑽進車裡,狹小溫暖的空間令寒冷的身體舒展開,可他仍是不自在,他像是一個矛盾體,人生路上堅定前行,卻又頻頻回頭,被困在過去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裡。
他亟需豁開一個口子,逃出那片囹圄之地。
章洄訂了一間西餐廳,把手機靜音,昏黃靜谧的環境讓氣氛旖旎,也讓他的心緒逐漸平靜。
林濯月抿了一口套餐裡的氣泡酒,視線從桌上裝飾用的玫瑰花上挪開,笑問:“為什麼帶我來吃西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