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濯月擡起濕潤的眼,展示櫃裡的燈映在他臉上,将他狹長的眼眸映得泛紅,連帶眼梢都染上绯色。
“你喜歡海盜船。”林濯月聲音低而沉悶,醞着一縷不明顯的委屈。
多年後的今天,章洄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林濯月以為他想要海盜船,所以通過這種曲折的方式替他索取。
而章洄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一艘船,他想要的是父親為他打造的那艘船。
異常悶堵的情愫敲打着章洄的胸膛,他透不過氣,亟需尋找宣洩的出口,他像是被束縛在蠶蛹裡的幼蟲,找不到破繭的方法。
章洄望着林濯月臉上的紅手印,壓抑的痛苦到達了巅峰,衣帽間裡閃亮的光線刺得章洄眼眶濕潤,他頻繁地眨眼,試圖忍耐住生理性的淚水,蒙眬的眼眸像被覆上了一層霧,他望不清林濯月的臉,縱然明月清朗,也會被他這片烏雲遮蓋。
章洄覺得,自己必須要回去了。
*
回到出租屋已經是淩晨,章洄打開燈,屋子裡涼飕飕的,他沒有開暖氣,從沙發上抓起熊寶寶,直接進了書房,坐在那張冰涼的塑料椅子上,拉開抽屜,拿出那隻浮雕鐵盒。
他打開盒子,把證件放到一邊,将壓在底下的合同和欠條翻出來。
屋子裡光線昏暗,他将台燈打開,逐一翻看這些合同,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很快接通,醉醺醺的嗓音随之響起,背景裡聲音嘈雜喧嘩。
柯凡盛:“喂,章洄,新年快樂啊!”
章洄牟足了勁,怒道:“還錢!”
對面愣了幾秒,哈哈大笑,罵了句神經病,然後把電話挂了。
過了幾分鐘,電話又打了回來,“诶章洄,我過幾天去南瑤市有事兒,出來喝一杯?正巧澤桉待業家中,我和他一起來,咱們仨聚一聚。”
章洄:“你來吧,我跟你談談軟件的事情。”
“什麼事兒啊,現在說吧。”柯凡盛似乎正往安靜處走,喧嚣聲似退潮般遠去,安靜下來之後,響起打火機點煙的聲音,“不會是有什麼岔子吧?”
章洄:“不是,我之前答應免費給你用兩年,這都第四年了,你再不給錢,我要停你賬号了。”
柯凡盛:“神經病,我免費給你做測試,你他媽問我收錢?你等着,回頭就弄死你!”
章洄一邊跟他說話,一邊又看其他的合同,每份合同的條款不盡相同,大概有十幾家,這些年仍在使用他的軟件,但使用的版塊都比較簡單,大多用于出勤打卡、固定資産管理這些。
幾乎啟用了所有模塊的大型制造業,隻有繁盛能源這一家,另外還有兩三家中小型企業,是章洄做家教時認識的朋友,星空系統剛上線時經常會出現各種疏漏,章洄前幾年每個周末和節假日都在補漏洞,有時候還要跑外地,去線下溝通。
這兩年,軟件運行基本順暢,但财務管理與庫存管理這兩個模塊很少有大型企業願意嘗試這種名不見經傳的軟件,研發歸集模塊由于水分較多,連繁盛能源這老同學的公司都不肯啟用。
兩人在除夕的深夜聊了幾個小時,能陪他幹這事兒的,也隻有柯凡盛這深度工作狂。
挂完電話,已經是深夜三點,章洄把整理好的合同收進透明文件袋,證書放進了行李箱的夾層裡,閑置的鐵盒無處可放,被他随手扔到了客廳的茶幾上。
章洄仍然沒有什麼睡意,他放下熊娃娃,準備去沖個澡,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林殊怡。
章洄看了眼鐘,接起電話。
林殊怡按捺着怒氣,呼吸疲重道:“小洄,你過來一趟,你爸從樓梯上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