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濯月始終覺得,章洄并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麼。
他從不害怕謝志遠,他盡可能用溫和的手段對付謝志遠,以免自己卷入更多的是非中。
林濯月真正害怕的人隻有章洄。
他害怕章洄見到他不堪入目的那一面,陰險、狡猾、涼薄,與表現出的溫柔善良截然相反,他害怕章洄剝開他精心的僞裝,直視他破破爛爛的人生。
林濯月望着章洄堅毅的側臉線條,不覺出了神,想起許多小時候的事情。
章洄咀嚼着食物,察覺到他的視線,喝了口水,偏頭看他:“怎麼了?怎麼不吃?”
“有點腥。”林濯月小聲嘀咕,用勺子攪弄着盤子裡金澄澄的湯。
“我跟你換。”章洄嘗了口他的湯,“還行。”
電話聲響了,章洄看見來電顯示,不由笑了,按下接聽鍵放在耳邊。
周藹謙輕笑道:“章總,有沒有興趣聊幾句,我在二樓台球室等你。”
“好啊。”章洄挂了電話,一口氣将佛跳牆喝了,擦了擦嘴站起來,“我出去一下。”
林濯月拉住了他的手。
“沒事,我很快回來。”章洄拍拍他的手,轉身出去。
台球室裡,周藹謙正在擦巧克粉,球已經擺好,見章洄進來,挑眉問:“來一局?”
章洄走近後倚坐在桌角上,懶洋洋地笑:“抱歉,我不會打台球,周總怎麼這麼清閑,一個人打球?”
“哒”一聲,周藹謙正面沖杆開球,桌球四散。
“原本有人陪,不過很不巧,我那位朋友的夫人剛知道他在外面養了個小老婆。”周藹謙直起腰,換了根杆,疑惑地說,“不知道是哪路大神,發送了匿名照片。”
章洄笑了一下,仰起頭,一頭黑發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低垂的眼簾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惟有嘴角顯出幾分輕蔑。
周藹謙走了過來,“男人打打架很正常,不用玩兒這麼大吧?”
“周總對綁架犯這麼寬容嗎?還是說,綁架這種小事在周總眼裡不值一提?”章洄撿起滾落到他身邊的台球,手腕翻轉抛了出去,沉甸甸的球徑直滾進斜角底袋。
周藹謙掌心撐着桌子,皮笑肉不笑地說:“章洄,你是不是太猖狂了?”
章洄跳下桌子,兩隻手插在口袋裡,微揚起下巴,倨傲道:“有一說一,周總的生意我不感興趣,但謝志遠敢騷擾我弟弟,我絕不會放過他。”他微微屈下腰,逼近周藹謙,淩厲的眼神直視着他,冷聲道:“管好你的狗。”
周藹謙深吸氣,露出爽朗的笑容,衣袖下的手已經攥成了拳頭,“好啊,我會牽好狗繩。”
章洄收回視線,轉身向外走,推門出去時轉頭望來,笑容溫和地說:“周總,新年快樂。”
周藹謙冷笑:“你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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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重要的内容都在這裡了。”助理搬來一台新電腦,把從謝志遠電腦和手機裡獲取的文件彙總在一起,方便周藹謙翻閱。
除卻大量聊天記錄外,還有謝志遠向溪源投資彙款的流水單,另外還有一份代持協議。
這些無法直接證明周藹謙涉嫌洗錢,周藹謙開始慶幸沒有讓謝志遠深入參與國内的業務。
但周藹謙确信,章洄已經從蛛絲馬迹中發掘了真相。
他坐在謝志遠出租屋的破沙發裡,壞掉的彈簧抵在他腰上,周藹謙煩躁道:“我西郊有棟别墅沒人住,你明天就搬過去吧。”
“不會也是智能門鎖吧?”謝志遠搓了下胳膊,冬天的冷風刺激得他寒毛直豎。
“網絡一定比你這裡安全!”
謝志遠忖了忖,壓低聲音道:“能不能直接找個人撞死他?”
“不是不行,隻是不到萬不得已,沒有這種必要,哪家企業沒有雷?最忌諱把事情鬧大,引起經偵的注意反而得不償失。”周藹謙繼續翻閱着文件,“溪源投資不能用了,再收購一家吧。”他垂着眼,漫不經心滑動手指,餘光輕瞥謝志遠,觀察着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謝志遠悶頭喪氣地說:“這種東西你決定就行了。”
“這次不必搞什麼代持協議了,靠譜的人不容易找,你來做法人。”周藹謙淡淡地說,“以後出去談生意更方便,不用給你僞造身份了,你就是大老闆了。”他勾唇一笑,拍了拍謝志遠的肩膀。
“好主意啊。”謝志遠陡然振作起來,挺起胸膛喜氣洋洋地說,“就叫緻遠投資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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