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室裡燃着安神香，道行天尊側坐在卧榻上，韓毒龍則枕着他的膝蓋，已然入睡。

天尊按住韓毒龍的後心，手掌随他的氣息緩緩起伏，将渾厚綿和的靈力源源不斷注入徒兒體内。

他凝視徒兒熟睡的臉龐，神色極其複雜，似心疼、似不忍、又似無奈。

薛惡虎捧了藥湯進來，見師父頹然坐着，仿佛一夜之間憔悴許多，不覺鼻子一酸，險些落淚。

當年他與大哥被父母遺棄山林，又凍又餓，幸得師父采藥經過，将他們救下，帶回洞中悉心照顧。

他們幼時染了風寒，體質羸弱，經常生病，每每這個時候，師父總會陪在他們身邊，以自身靈氣替他們醫治。

可以說，他們是吸食師父的靈氣長大的。

道行天尊微微點頭，薛惡虎便極有默契的走過去，坐在師父腳邊。

天尊喚醒韓毒龍，捧起藥碗，舀了一勺，在唇邊試試冷熱，再喂到徒兒嘴裡。

薛惡虎安靜的看着大哥喝藥躺下，這才開口問道：“師父，鄧師叔呢？怎麼不見回來？”

天尊眉睫一顫，輕聲道：“他走了。”

“走了？”想起自己跟徐伯讨的黃酒還藏在草垛裡，薛惡虎有些着急，“那……他還回來嗎？”

天尊垂下眼簾，良久才答道：“不回來了。”

薛惡虎怔了怔，不再說話，而是把頭埋在膝蓋上，低聲抽泣起來。

城樓上，哪吒站在最高處，眺望遠方。

燃燈道人雖稱贊了他提出的破陣之法，卻并未實施，而是直接派人進陣送死，他心有不甘，差點當着諸位老師的面與燃燈争吵，若不是師父以眼神制止，楊戬借故将他拉走，還不知會鬧成怎樣。

“賢弟且看，今日的十絕陣，與往日有何不同？”楊戬不知何時上了城樓，與他并肩而立，一同眺望遠方。

哪吒瞟了他一眼，将目光轉向十絕陣，隻看得片刻，便叫道：“北面的黑霧似乎淡了些！”

“不錯。正北方向，便是鄧華所闖的天絕陣。道行師伯曾說，十絕陣煞氣極重，又不斷變化，叫人難以捉摸。鄧華師叔以身殉陣後，正北的煞氣便削弱許多，如果我沒猜錯，燃燈師伯用的破陣之法，是血祭。此法雖然殘忍，卻能最大限度遏制地煞之氣，使陣圖顯出原貌。”

“你既已知道遏制煞氣之法，當初師伯問起，為何不說？”

見他不答，哪吒又自顧自說道：“若能潛入商營盜取陣圖，鄧華師叔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赤精子師伯曾兩次潛入陣中，成功盜出攝魂草人，十天君絕非泛泛之輩，必會加強戒備，盜取陣圖隻怕更難。”

哪吒不禁冷笑：“犧牲同門性命，還真是省心省力！”

聽出他的嘲諷之意，楊戬無奈的笑笑。

戰場上風雲詭谲，變幻莫測，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者不在少數，必要之時，犧牲同袍性命，又有什麼稀奇？

自己幼時命運多舛，帶着小妹一路逃亡，更是嘗遍人情冷暖。為求自保，不得不揣測人心，虛與委蛇，到最後，就連心中那一點純真，也被侵蝕殆盡了。

可哪吒卻不這樣，他甯可自己受傷，也不願同門涉險，也許這就是他吸引自己的獨特之處吧？

楊戬指着天絕陣上方的天空：“賢弟你看，天上多了什麼？”

自十天君布下十絕陣後，西岐上空方圓百裡皆被烏雲籠罩，暗無天日，如今北方居然透出幾點星光，令陰霾的天空多了一絲生機。

哪吒看在眼裡，喜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