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城中,相府。
姜子牙看着因勝利而略顯興奮的天化等人,好笑之餘又一本正經訓道:“陣前交戰,亦不能失了大将風範,呂嶽雖為敵國,畢竟是截教長輩,你們一上來就圍攻于他,若是讓你們師父知道,怪我教導無方,如何是好?”
哪吒笑道:“師叔此言差矣。是呂嶽那厮狂妄自大,企圖以一敵十,活該如此。”
天化亦附和道:“沒錯!一上來就請人圍毆自己,這麼過分的要求,我還是頭一回聽說!”
就在這時,散宜生急匆匆走進銀安殿,躬身道:“丞相,又有人病倒了!”
姜子牙大驚,問道:“病情如何?可有請醫官施藥診治?”
散宜生連連搖頭:“最先倒下的是替金吒診治的醫官,随後是照顧他的門生。從今晨起到現在,已經病倒二十餘人了!”他鼻音沉重,聲音亦滞澀暗啞,說話間搖搖晃晃,幾欲摔倒。
黃飛虎見狀忙把他扶住,姜子牙亦快步走下丹墀,以三指按壓他的手腕,但覺他肌膚滾燙,脈象浮緊,再觀他氣色舌苔,其症狀與感染風寒無二,聯想起金吒等人的病情,頓時臉色大變:“不好!是疫症!”
忙命楊戬騰出兩間空屋作為隔離病坊,将所有病患與近身服侍之人分别安置,又命哪吒取艾草引燃熏烤各房各處,防止疫病蔓延。
如此折騰了一宿,總算把事情處理妥當,然而未等衆人喘口氣,府外又傳來急報,說是城中百姓突發急病,藥石無靈,守城的将士也都嘔吐抽搐,高燒不止。
姜子牙聞言跌坐下來,半晌不能言語,幸而楊戬沉着冷靜,迅速組織哪吒等人隔離病患,熏燒艾草,這才令他得以喘息。
又過得兩日,姜子牙在楊戬哪吒的陪同下,率一隊巡防走上城樓,逐一查看各處崗哨。
見丞相親自過來慰問,守城的士兵紛紛投以感激的目光。姜子牙微笑着向他們點頭,示意他們不必擔心。
與此同時,鄭倫調遣一萬精兵,才出轅門,遠遠地便看見姜子牙站在城頭,楊戬哪吒侍奉左右,守城将士威武雄壯,往來巡視有條不紊,絲毫沒有重病後的頹勢,不免心裡發虛,悄悄下令收兵回營。
待商軍退走,姜子牙總算松了口氣,背後又濕又黏,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他深知今日能夠震懾鄭倫,令其退兵,靠的是楊戬撒豆成兵的法術,這個方法雖然巧妙,但畢竟是幻術,不能長久,故而回府後并未休息,而是坐在銀安殿上苦思應對之策。
他越是強打精神,越是感到頭痛欲炸,難以思考,無奈之下歎了口氣,靠在案邊扶額小憩。
楊戬看他腦門青筋時隐時現,模樣十分難受,便攙扶他回房休息,誰料他一挨枕席就陷入昏迷,任憑楊戬如何呼喚,都無任何反應了。
如此捱了了六七日,所有人都病倒了,就連平日裡生龍活虎的天化,也高燒不退,滿口胡話。城中能走動的隻餘楊戬哪吒兩個,起初,他們還能聽到城中病人輾轉呻/吟,随後氣息愈發微弱,最終陷入一片死寂。
楊戬要維持城防幻術,每隔兩個時辰便要出去一趟,哪吒既要照顧武王師叔,又要照顧同門師兄,更是忙得不可開交,故而二人見面隻是匆匆點頭,以目光相互勉勵,根本無暇說話。
這天夜裡,哪吒探視過武王師叔,又回到相府後院,給金吒木吒擦拭身體。
見哥哥們臉頰凹陷,全身肌膚亦透出灰敗之色,哪吒的手止不住顫抖。玉虛弟子尚且如此,更何況全無法術的普通人?他靜坐片刻,一咬牙提槍沖出相府。
楊戬才加固城防幻術,忽然聽到身後風聲獵獵,緊接着,相府屋頂炎光一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城頭,定睛一看,正是哪吒。
此時哪吒已然陷入暴走之态,周身烈焰缭繞如同紅蓮綻放,将大半天空燒得绯紅,而他的雙瞳,亦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金色。
眼見他就要掠過城頭,楊戬縱身躍起,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硬将他拽了下來。
“放開我!我要殺了呂嶽老匹夫,替姜師叔報仇!”哪吒一邊掙紮,一邊嘶聲大喊。火焰感應到他的怒意,頃刻間席卷楊戬全身。
楊戬收緊雙臂将他死死箍住,吼道:“哪吒,冷靜點!你此刻貿然出去,勢必引起呂嶽懷疑,屆時商軍舉兵攻城,豈不害了一城百姓?”
這一吼十分奏效,哪吒在他懷中打了個激靈,兩眼漸漸恢複清明。他抓住楊戬的衣襟,哽聲道:“姜師叔他……還有我大哥二哥……他們……”
話到一半,再也說不下去,将頭慢慢抵在楊戬的胸口,無聲哭泣。
他雖因追殺李靖,槍挑燃燈而背上忤逆不孝的罵名,卻絕非冷血無情之人。來西岐這些年,他早就與相府上下打成一片了,姜師叔的嚴厲,大哥二哥的包容,天化的貧嘴,龍須虎的憨直,無不令他感到親切,在他心裡,早已把他們視作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