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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SF基地的訓練室,空氣沉得能擰出水來。慘白的燈光打在每個人臉上,映照出尚未褪盡的挫敗和疲憊。巨大的戰術屏幕上,反複播放着剛剛結束的、0:3慘敗給RHW的錄像。每一次團滅,每一次關鍵資源丢失,每一次阮柳鸢的影刺客被江笙精準預判、無情絞殺的畫面,都像鈍刀子割肉,在寂靜裡發出無聲的嘶鳴。
阮柳鸢坐在主位,背脊挺得過分筆直,像一杆繃緊到極限、随時可能斷裂的标槍。她的手随意搭在桌上,右手手背上胡亂纏着的白色繃帶格外刺眼,邊緣滲出一點暗紅的幹涸血迹。她沒看屏幕,目光低垂,落在桌面上那份被撫平了褶皺、卻依舊留下深刻折痕的文件上——“熔岩斷刃”邀請函。
“第三局,高地前那波團戰。”思瑤琳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激光筆的紅點精準落在屏幕中阮柳鸢影刺客切入的位置,“鸢隊,你的目标太明顯了。對方高地塔視野被排掉的一瞬間,你選擇切入的點位,恰好是RHW視野布控最嚴密、也是寒昭重裝壁壘‘大地壁壘’技能覆蓋的完美角度。他們預判了你的預判。”她的語氣平靜,沒有絲毫指責,隻有冰冷的分析。
屏幕上,影刺客鬼魅般的身影從側翼陰影中掠出,帶着決絕的殺意撲向江笙的霜語者。就在匕尖即将觸及那冰藍法袍的刹那,一道厚重的土黃色光牆(寒昭的大地壁壘)毫無征兆地拔地而起,精準地卡在阮柳鸢的必經之路上!同時,一道冰藍色的裂隙(江笙的寒冰裂隙)如同預知般在阮柳鸢落地的位置瞬間綻開!冰凍!秒殺!畫面定格在阮柳鸢操縱的影刺客化作冰雕碎裂的瞬間。
“他們…怎麼做到的?”墨痕的聲音帶着不甘的沙啞,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那個點位,我們明明确認過沒有視野殘留!”
“不是視野殘留。”思瑤琳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是心理和習慣的陷阱。RHW研究了鸢隊至少過去三個月的所有比賽錄像,尤其是劣勢局或關鍵局中,鸢隊作為核心刺客尋找突破口時最常用的幾個切入習慣路徑。他們用精密的視野布置和人員站位,故意在那些‘習慣路徑’附近制造短暫的視野真空區,就像…撒下誘餌的陷阱。而我們,”她頓了頓,看向阮柳鸢,“踩進去了。”
誘餌…陷阱…
阮柳鸢的指尖在桌面那份“熔岩斷刃”的文件上無意識地劃過,冰冷的觸感讓她手背的傷口隐隐作痛。江笙那張平靜得近乎冷酷的臉再次浮現眼前——“你的荊棘,該斷了。”原來從那時起,不,或許更早,她就已經成了RHW戰術闆上被反複剖析、标注了弱點的獵物。這份“熔岩斷刃”,是新的狩獵場邀請函嗎?
一股冰冷的屈辱混合着被徹底看穿的憤怒再次湧上心頭,讓她喉頭發緊。
“還有這裡,”思瑤琳将錄像快退,調到中期一次關鍵的遠古資源争奪,“我們明明提前布控了河道視野,但RHW的支援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寒昭的傳送落點,柳若曦的靈咒師繞後路線,精準得像是開了全圖。我懷疑…”她語氣凝重,“他們可能開發或者借鑒了某種我們尚未掌握的…快速信息傳遞和決策機制。不依賴傳統的語音指揮,而是某種更高效、更隐蔽的方式。這可能是他們近期戰術執行力突然提升的關鍵。”
快速信息傳遞?更隐蔽的方式?
阮柳鸢猛地擡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銳利地盯向屏幕。思瑤琳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她腦海中混沌的憤怒。RHW那如同精密齒輪般嚴絲合縫的聯動,那快得令人窒息的支援和反打…難道真的不僅僅是經驗和個人能力的差距?
“那我們怎麼辦?”範明落的聲音帶着焦慮,“下周一就要去RHW基地打那個什麼‘熔岩斷刃’了!難道還像今天這樣,被他們當成沙包打嗎?”他想起江笙遞出邀請函時那種居高臨下的姿态,以及阮柳鸢當時幾乎要爆發的樣子,心有餘悸。
“去!為什麼不去!”墨痕一拳砸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她眼中燃燒着不服輸的火焰,“被人打成這樣,不去打回來,難道當縮頭烏龜?鸢隊,你說句話!”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阮柳鸢身上。
訓練室裡隻剩下機器低沉的嗡鳴和衆人壓抑的呼吸聲。阮柳鸢緩緩擡起眼,那雙被失敗淬煉過的眸子,此刻不再是空洞的憤怒,而是沉澱下一種近乎冰冷的銳利,如同被寒冰包裹的熔岩。她掃過隊友們或焦慮、或憤怒、或期待的臉,最後,目光落在思瑤琳身上。
“琳。”她的聲音沙啞,帶着一種久未開口的幹澀,卻異常清晰,“RHW那種‘快速傳遞’…如果我們短時間内學不會,或者根本學不會,”她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那就打亂它。”
思瑤琳鏡片後的眼睛微微一亮:“打亂…節奏?”
“對。”阮柳鸢站起身,那份“熔岩斷刃”的文件被她緊緊攥在手裡,指節因為用力再次泛白,繃帶下的傷口傳來刺痛,卻讓她的大腦異常清醒,“他們精密,我們就混亂。他們求穩,我們就搏命。他們想用習慣的陷阱套住我…”她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個冰冷而狂氣的弧度,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刀鋒,“那我就…變成他們最不習慣的瘋子!”
她走到戰術闆前,拿起馬克筆,筆尖重重地戳在代表RHW的藍色标記上,留下一個深刻的墨點。
“熔岩斷刃…不是他們熔斷我的刀。”
“是我們…”
她的目光掃過QSF每一個隊員,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用他們的火…來淬我們的刀!”
“從今天起,所有人,放下你們腦子裡所有‘正常’的打法!忘掉什麼運營,忘掉什麼後期!我要你們,把每一場訓練賽,都當成最後一場,把每一次遭遇,都當成搏命!”
“目标隻有一個——”
阮柳鸢的筆尖狠狠劃過戰術闆,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指向代表QSF的紅色标記。
“撕碎RHW的節奏!打亂他們的陣腳!在他們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用最瘋的方式,捅穿他們的盾!”
“熔岩斷刃…呵。”她冷笑一聲,擲下馬克筆,“誰熔斷誰的刃,還不一定!”
一股近乎悲壯的戰意,瞬間點燃了整個訓練室。墨痕眼中的火焰燒得更旺,用力點頭。範明落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聞堰搓了搓手,眼神裡多了分躍躍欲試的狠勁。思瑤琳看着阮柳鸢眼中那燃燒的、近乎偏執的火焰,鏡片後的目光深邃,最終也緩緩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QSF基地仿佛變成了一個高壓熔爐。訓練賽的安排密集到令人窒息,對手從次級隊伍到PPL中下遊隊伍,甚至約了幾支風格迥異的國外隊伍。而阮柳鸢的要求隻有一個字:瘋!
她不再執着于完美的切入時機和收割,而是化身成一頭真正的、不顧一切的兇獸。她的影刺客打法變得極端激進,甚至帶着自毀傾向,以命換命,以傷換傷,強行打亂對方的陣型和節奏。她不再要求隊友完全圍繞自己,而是逼迫墨痕的對抗路戰士打得更加兇悍,逼迫範明落的射手在刀尖上跳舞輸出,逼迫聞堰的輔助開團更加果斷甚至冒險。思瑤琳則絞盡腦汁,設計出各種看似瘋狂、違背常理的戰術組合——強行越塔、野區連環入侵、放棄資源打遭遇戰、甚至極端的一級團設計。
訓練室裡充滿了高分貝的吼叫、鍵盤鼠标的爆鳴、以及戰術争論的激烈碰撞。失敗是家常便飯,有時甚至輸得比正式比賽還難看。但每一次失敗後,沒有人再垂頭喪氣,取而代之的是更兇狠的複盤和更瘋狂的嘗試。每個人都憋着一股氣,一股要把RHW那看似無懈可擊的節奏徹底攪爛的狠勁。
阮柳鸢是其中最瘋的那個。她幾乎住在訓練室,眼底的紅血絲就沒消退過。手背的傷口結了痂,又被她無意識地摳破,滲出血迹染紅了繃帶,她也隻是胡亂地纏緊。那份“熔岩斷刃”的邀請函,被她用圖釘釘在了自己電腦屏幕的邊緣,擡頭就能看見,像一根時刻紮在神經上的刺。
高強度、高壓力的訓練帶來的不僅是疲憊,還有一種近乎虛脫的亢奮。封閉的環境,緊繃的神經,失敗的刺激,對勝利的極端渴望…所有的情緒都在瘋狂發酵。
“熔岩斷刃”訓練賽的前一晚。
一次高強度的模拟對抗訓練賽結束,QSF再次以極其慘烈的方式“失敗”,但也成功将一支以穩健著稱的隊伍拖入了他們混亂血腥的節奏,打出了幾波驚險的互換。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巨大的疲憊感和劫後餘生的興奮感交織在一起。
“艹!雖然輸了,但打得真他娘的痛快!”墨痕抹了把額頭的汗,重重癱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能量飲料猛灌一口。
“聞堰你那波開團,差點把我心髒病吓出來!”範明落心有餘悸,但臉上也帶着興奮的紅暈。
“嘿嘿,這不是聽鸢隊的,要瘋嘛!”聞堰撓頭傻笑。
思瑤琳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臉上也難得露出一絲松緩:“效果…比預想的好。至少,混亂度達到了。”
阮柳鸢靠在椅背上,閉着眼,胸口微微起伏。高強度集中後的精神松懈,加上幾天積累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讓她的大腦有些昏沉。手背的傷口又在隐隐作痛,酒精和腎上腺素混合的味道似乎還殘留在空氣裡。那份釘在屏幕邊的“熔岩斷刃”文件,在視野邊緣晃動。
“走了走了!累死了!明天還要去RHW老巢‘熔岩斷刃’呢!養精蓄銳!”墨痕站起身,招呼着大家。
隊員們陸續離開訓練室。阮柳鸢是最後一個。她關掉主燈,隻留下自己電腦屏幕幽幽的光。她拿起手機,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疲憊卻依舊繃緊的側臉。鬼使神差地,手指劃開了通訊錄。那個被她強行設置成“RHW-江”的名字,靜靜躺在最頂端。
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發澀。幾天來強行壓制的情緒——慘敗的屈辱、被看穿的憤怒、破釜沉舟的決絕、以及對即将踏入“熔岩斷刃”陷阱的未知緊張——在酒精和極度疲憊的催化下,如同被搖晃過的碳酸飲料,猛地沖開了瓶蓋!
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指尖已經重重按下了那個名字下的綠色通話鍵。
嘟…嘟…
忙音在寂靜的訓練室裡響起,敲打着她混亂的神經。
“喂?”
一個清冷、平靜,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聲音,透過聽筒清晰地傳了過來。
是江笙!
阮柳鸢的呼吸驟然一窒!大腦一片空白!她想立刻挂斷,手指卻僵硬得不聽使喚。聽筒裡,江笙那邊很安靜,似乎在一個私密的空間,甚至能聽到一點紙張翻動的細微聲響。她在看戰術資料?在複盤今天的訓練?還是…就在為明天的“熔岩斷刃”做準備?
這個認知像一根針,狠狠紮在阮柳鸢緊繃的神經上。幾天來積壓的所有情緒——不甘、憤怒、委屈、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被對方牢牢掌控節奏的無力感——如同熔岩沖破地殼,猛地爆發出來!
“江笙!”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嘶啞破碎,帶着濃重的鼻音和壓抑不住的顫抖,“你…你得意了是不是?!看着我輸…看着我像傻子一樣跳進你的陷阱…看着我…看着我的荊棘被你親手折斷…你滿意了?!”
她語無倫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感覺胸腔裡堵着一團火,燒得她理智全無。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這短暫的沉默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澆滅了阮柳鸢失控的怒火,隻留下無盡的狼狽和恐慌。她在幹什麼?!她瘋了嗎?!打給江笙…說這些?!
就在她驚慌失措想要挂斷的瞬間。
電話那頭,江笙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再是慣有的溫雅平靜,而是壓低了一些,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性的清晰,仿佛能洞穿她此刻所有的混亂和脆弱:
“阮柳鸢。”
三個字,清晰地敲在她的耳膜上。
“你喝酒了?”
阮柳鸢渾身一僵!仿佛被瞬間看穿,所有僞裝都無所遁形。酒精帶來的那點虛假的勇氣瞬間蒸發,隻剩下冰冷的羞恥感。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更濃的血腥味,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片刻。就在阮柳鸢以為對方會挂斷或者嘲諷時,江笙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似乎更近了些,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探詢?
“還是…傷口很疼?”
傷口…
她怎麼知道?!是柳若曦?!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阮柳鸢腦中炸開!她猛地想起賽後洗手間裡那聲悶響,碎裂的鏡面,滴落的血珠…和門外那似乎存在過的、極其輕微的腳步聲!是柳若曦!她看見了!她告訴了江笙!
一股被徹底扒開、暴露在強光下的羞憤和難堪瞬間攫住了阮柳鸢!她最後的防線徹底崩潰。
“閉嘴!江笙!你…”她失控地低吼,聲音卻帶着無法抑制的哽咽。混亂的大腦一片漿糊,一個被她深埋心底、從未宣之于口的稱呼,在極度脆弱和混亂的情緒驅使下,帶着濃重的委屈和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依賴,沖口而出:
“你…你懂什麼!姐姐…!”
最後一個音節出口的瞬間,阮柳鸢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幹幹淨淨!她做了什麼?!她叫了江笙什麼?!
巨大的恐慌和羞恥感讓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将手機從耳邊甩開!
“啪嗒!”手機掉落在冰冷的訓練室地闆上,屏幕閃爍了幾下,通話中斷的提示音在死寂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
阮柳鸢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臉色煞白,瞳孔因極度的震驚和羞恥而劇烈收縮。訓練室裡隻剩下她粗重而紊亂的喘息聲,還有地上那部如同罪證般靜靜躺着的手機。
姐姐…
她竟然…叫了江笙…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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