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 X月X日夜 微醺雲汐·老竈火鍋店包間内**
喧鬧隔着厚重的包廂門,像被蒙了一層布,悶悶地傳出來。墨痕五音不全的戰歌,聞堰傻乎乎的笑聲,範明落争論操作細節的嚷嚷,還有鍋底咕嘟咕嘟翻滾的聲響,彙成一片屬于勝利的、嘈雜又溫暖的背景音。
鸢隊沖出來時臉色白得吓人,捂着嘴沖進了洗手間。她右手撐着盥洗台幹嘔的背影,在走廊慘白的燈光下顯得單薄又倔強。服務生端着那盅被拒絕的、還冒着熱氣的“參苓養胃粥”匆匆離開的畫面,還有那兩個服務生壓低的、關于“江隊親自盯着炖”、“參片少放,她胃火重”的議論,像幾塊冰冷的石頭,沉甸甸地壓在我心頭。
江笙…她到底想幹什麼?賽場上的死敵,通道裡的“姐姐”,賽後送藥膏,如今又送來溫粥?精準得可怕,也…矛盾得可怕。鸢隊眼裡的屈辱和混亂,我看得清楚。這盤棋,江笙下得太深,深到連旁觀者的我都覺得寒意森森。
我靠在冰涼的牆壁上,試圖理清混亂的思緒。鸢隊包間的門虛掩着,她剛才沖出來太急,背包拉鍊都沒拉好。一本硬殼的、深藍色封皮的筆記本滑落出來,掉在門口的地毯上。
是她的日記。我認得。她偶爾會在複盤室最安靜的時刻,對着它飛快地寫幾筆,神情專注得像在處理最精密的戰術數據。我從未想過窺探,但此刻,它靜靜地躺在那,像一道通往另一個時空的裂縫。
鬼使神差地,我彎腰撿了起來。封皮有些磨損,邊角微微卷起,帶着長期使用的痕迹。就在我猶豫着是放回去還是等她出來時,一陣穿堂風掠過,恰好掀開了本子的一角。不是最新的一頁,是夾在中間,被一個硬質書簽卡住的頁面。書簽上印着QSF的隊标——那隻燃燒的深藍色隼鳥。
目光落在翻開的頁面上,熟悉的、鸢隊特有的、帶着點淩厲棱角的字迹撲面而來。那是一個十分令我感到紮眼的數字“379”我的高考分,不過鸢隊在這個數字下又寫了一段話“這是一個充滿遺憾的結局呢,還是一個新的開始,誰也說不準”看着這話我陷入回憶中
2025年9月15日陰家裡
鍵盤聲比心跳響
——379。
電腦屏幕上,高考查分系統的頁面還沒關掉。那個鮮紅的、刺眼的數字像一枚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視網膜上,也燙穿了父母最後一絲強撐的、搖搖欲墜的期望。
客廳裡是死一樣的寂靜。能聽到父親沉重的歎息,像破舊風箱最後的嗚咽,還有母親壓抑的、細碎的啜泣,像針尖刮過玻璃。桌上那幾盤精心準備的、早已涼透的菜,散發着油膩而絕望的氣息。書櫃裡整整齊齊碼放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黃岡密卷》,此刻都成了最尖銳的諷刺。
“複讀吧,琳琳。”父親的聲音幹澀,帶着一種被生活碾過後的疲憊,“我和你媽…再想辦法。”
再想辦法?還能有什麼辦法?為了我這場高考,這個家早已掏空了積蓄,父母鬓角的白霜和眼裡的血絲就是代價。379分?連個好點的大專都懸。複讀?不過是把這份沉重的失望和債務再延長一年,然後大概率迎來另一個冰冷的數字。
喉嚨裡堵着一團浸滿苦水的棉絮,發不出任何聲音。我沉默地起身,沒有看他們絕望的臉,走回了自己那個不足十平米、堆滿了書本的小房間。關門,反鎖。
世界安靜了。隻有心髒在胸腔裡沉重地、一下下撞擊着肋骨,發出空洞的回響。
打開電腦,機械地登錄直播平台。屏幕亮起,映出我蒼白麻木的臉。彈幕助手開始滾動:
“琳寶今天播這麼早?”
“臉色不太好啊?生病了?”
“快開快開!就等你的‘織法者’教學了!”
《幻界對決》的登錄界面音樂響起,激昂的旋律此刻聽來格外刺耳。我戴上耳機,将那些“985”、“211”、“未來”之類的詞彙徹底隔絕在外。隻有這裡,在這個由數據、技能冷卻、裝備合成路線構築的虛拟世界裡,我才能短暫地忘記那個鮮紅的“379”,忘記門外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啜泣。
指尖在冰涼的機械鍵盤上跳躍,操控着“織法者·希爾”穿梭在雙生峽谷的陰影裡。一個精準的【精神禁锢】鎖死對方核心輸出,配合隊友完成擊殺。屏幕上亮起“勝利”的标志。彈幕一片“666”和禮物特效刷屏。
“主播牛逼!”
“意識流天花闆!”
“這預判,絕了!”
贊美洶湧而來,填補着内心巨大的空洞,卻帶着一種虛幻的、冰冷的溫度。我像個熟練的演員,對着麥克風,用刻意調整過的、平靜無波的聲線說着:“謝謝‘數據不會說謊’的飛機。這波的關鍵是計算了對方閃現CD和輔助的站位盲區…”
家門外,是高考落榜的廢墟;電腦屏幕前,是“意識流天花闆”的虛名。巨大的割裂感讓我指尖發冷。未來?像窗外陰沉沉的天,濃霧彌漫,看不到一絲光亮。也許,就這樣當個不溫不火的主播,靠着這點虛拟世界的贊譽和微薄的打賞,在這間小屋裡腐爛掉,就是我的結局了?
**2025年10月28日晴青訓營宿舍雙排嗎?我輔助你**
枕頭旁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曦光”發來的消息。
**[曦光]:琳!快看郵箱!RHW青訓營的試訓通知!!!**
柳若曦,ID“曦光”,我在《幻界》高端排位裡認識的中單搭檔。她打法靈動飄逸,大局觀極強,是少數能跟上我數據流節奏、甚至能彌補我操作短闆的隊友。更重要的是,她像個小太陽,隔着網絡都能感受到那股溫暖和活力。在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當鴕鳥的日子裡,是她不停地發消息,分享有趣的段子,讨論新版本戰術,用她特有的方式把我一點點從泥沼裡往外拽。
RHW青訓營?那個擁有三冠王江笙、無數天才少年擠破頭都想進去的電競聖地?我看着郵件裡那封措辭嚴謹的邀請函,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手心瞬間沁出冷汗。
**[織法者]:我?不行吧…我隻會紙上談兵,操作跟不上…**
**[曦光]:紙上談兵怎麼了?!江隊的戰術闆就是最鋒利的刀!青訓營要的就是腦子!你的大局觀和數據分析能力是我見過最變态的!操作可以練!快來!我們一起!不然我舉報你上次故意搶我藍BUFF!(╯‵□′)╯︵┻━┻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她氣鼓鼓又充滿期待的樣子。心裡那潭死水,被她這一通攪和,似乎真的泛起了微瀾。或許…這真的是另一條路?一條不需要那個冰冷分數,隻需要大腦和熱愛就能走下去的路?
父母得知我要去參加電競青訓,反應可想而知。母親哭紅了眼,父親砸了茶杯,怒吼着“打遊戲能當飯吃嗎?不務正業!” 那些“玩物喪志”、“自毀前程”的指責像冰雹一樣砸下來。我沉默地收拾着簡單的行李,隻帶走了那台筆記本電腦和幾本厚厚的戰術筆記。臨走前,對着他們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讓我…試試。”
踏進RHW青訓營基地的那一刻,巨大的陌生感和壓力撲面而來。訓練室裡充斥着鍵盤的爆鳴、少年們激動的喊叫和教練嚴厲的呵斥。空氣裡是汗水、泡面和電子設備混合的獨特氣味。我被分到了數據分析組,同時也需要參加實戰訓練。
現實很快給了我一記悶棍。我的“織法者”在訓練賽裡笨拙得像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反應慢半拍,走位僵硬,面對那些操作怪物的淩厲攻勢,引以為傲的戰術預判成了紙上談兵。我被嘲笑是“數據流書呆子”、“理論上的巨人,操作上的矮子”。看着柳若曦在隔壁組的中單位置上如魚得水,光芒漸露,而我隻能在冰冷的電腦屏幕前,對着滿屏跳動的數字和折線圖,一遍遍複盤自己的失誤,挫敗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心髒,越收越緊。
一個加練到深夜的晚上,訓練室隻剩下我和冰冷的機器。又一次在單人solo訓練中被模拟AI打爆,我煩躁地摘下耳機,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手機屏幕亮起。
**[曦光]:還在練?别給自己太大壓力啦!出來透透氣?我在樓下小花園。**
我走到窗邊,果然看到樓下花壇邊,柳若曦穿着青訓營的隊服外套,正仰着頭對我揮手,笑容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格外溫暖。她手裡還拎着兩罐溫熱的牛奶。
“給!補充點能量!”她把牛奶塞到我手裡,在我旁邊坐下。“又被AI虐啦?别灰心嘛!你看你下午給我分析的那波團戰時間軸和技能CD差,簡直神了!要不是你提醒,我肯定被對面打野抓死!”
我握着溫熱的牛奶罐,感受着那點暖意從掌心蔓延開。“有什麼用…實戰打不出來。”
“誰說的!”柳若曦瞪圓了眼睛,“腦子好使才是核心!操作是肌肉記憶,練就完事了!你看江隊,操作是頂尖,但最可怕的是她那個腦子!戰場在她眼裡就是棋盤!”她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帶着點狡黠,“偷偷告訴你,江隊今天複盤還提到你了呢,說你對資源刷新時間的敏感度是她見過新人裡最高的!”
江笙…提到我?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所以啊!”柳若曦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亮晶晶的,“别想那麼多!練!我陪你!雙排嗎?我輔助你!保證不搶你藍BUFF了!”
看着她充滿鼓勵和信任的笑容,看着手裡溫熱的牛奶,再看向燈火通明的訓練室,心底那片冰冷的廢墟之上,似乎真的有一株微小的、名為“可能”的綠芽,頂着沉重的壓力,悄然破土而出。
**2026年3月12日多雲 QSF基地(某破舊公寓客廳)我們不需要保姆,需要大腦**
RHW青訓營的競争激烈得近乎殘酷。柳若曦憑借出色的天賦和努力,成功晉升二隊,離她仰望的江笙越來越近。而我,雖然數據分析報告越來越受重視,但在實戰位置的競争中,始終差那麼一口氣。教練委婉地表示,我或許更适合做專職分析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