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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SF基地的康複理療室彌漫着濃重的藥油和消毒水混合的氣味,不算好聞,卻帶着一種近乎刻闆的秩序感。慘白的燈光打在阮柳鸢臉上,映得她眼底那圈淡淡的青黑更加明顯。她仰面躺在冰冷的治療床上,右手裸露着,那道淺粉色的疤痕在燈光下像一條扭曲的、沉睡的蜈蚣。
穿着白大褂的隊醫老陳,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戴着無菌手套的手指帶着專業而穩定的力道,按壓着疤痕周圍的組織,又用一個小巧的儀器檢測着阮柳鸢手指關節的活動度和肌力反饋。
“嘶…”阮柳鸢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眉心緊蹙。老陳按壓的某個點,恰好是疤痕深處神經最敏感的位置,尖銳的刺痛感順着小臂神經一路竄上肩膀。
“疼?”老陳停下動作,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阮柳鸢緊繃的臉,“這裡?”
“嗯。”阮柳鸢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老陳沒說話,隻是繼續手上的動作,力道似乎放輕了些,但探查得更仔細。他檢查了疤痕的愈合平整度,測試了手腕的屈伸、旋轉,又讓阮柳鸢反複做握拳、伸展的動作,觀察着肌肉的協調性和是否存在遲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理療室裡隻剩下儀器細微的嗡鳴和老陳偶爾在記錄闆上寫畫的沙沙聲。阮柳鸢閉着眼,強迫自己忍耐着那陣一陣的刺痛和檢查帶來的不适感。腦海裡卻不受控制地閃過昨晚慶功宴的喧嚣、洗手間冰冷的瓷磚、那盅被拒絕的粥、還有手機屏幕上那個刺眼的**[RHW-江]**…
混亂的碎片交織着酒精殘餘的眩暈感,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終于,老陳停下了所有動作,摘下沾了些藥油的手套,拿起記錄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坐起來。”他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
阮柳鸢依言坐起,活動了一下依舊有些僵硬的右手手指,看向老陳。
“阮隊長,”老陳推了推眼鏡,目光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落在她臉上,“根據剛才的檢查和肌電圖反饋,結合你昨晚…嗯,高強度比賽和賽後‘活動’的情況,”他刻意在“活動”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你的手傷,表面傷口愈合良好,但深層肌腱和神經的恢複情況,遠沒有達到預期。”
阮柳鸢的心猛地一沉。
“疤痕下的組織粘連比較嚴重,影響了肌腱的滑動和神經傳導的靈敏度。這直接導緻了你在高強度、精細操作時會出現遲滞、僵硬和疼痛加劇。”老陳的語速不快,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阮柳鸢心上,“更重要的是,你昨晚顯然沒有遵醫囑!酒精會加劇炎症反應,阻礙組織修複!劇烈嘔吐帶來的腹壓變化也會對腕部造成二次牽拉!簡直是胡鬧!”
阮柳鸢抿緊了唇,沒有反駁。昨晚的放縱和失控,代價比她想象的要沉重。
“所以,”老陳将記錄闆重重放在旁邊的器械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如同最終的宣判,“基于你目前的恢複狀況和極不穩定的配合度,我正式通知你:**停止一切高強度訓練和比賽!**”
他頓了頓,看着阮柳鸢瞬間煞白的臉,語氣沒有絲毫松動:“為期兩周!這兩周内,以理療、熱敷、特定康複訓練為主!目的是松解粘連,恢複肌腱滑動度和神經功能!兩周後複查,視恢複情況再決定是否解除禁令!”
“兩周?!”阮柳鸢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難以置信的驚怒,“季前賽剛結束,馬上就是國際邀請賽的選拔!兩周不能訓練不能比賽?!這不可能!”
“不可能?”老陳鏡片後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帶着醫生的威嚴,“阮隊長,我理解你的求勝心!但你要明白!你的手,不是你一個人的!它是QSF的武器!是無數粉絲的期待!更是你自己的職業生涯!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如果強行透支,導緻疤痕組織增生加重、神經永久性損傷,甚至肌腱斷裂!後果是什麼?是徹底報廢!是提前結束你的職業道路!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老陳的話如同冰錐,狠狠鑿穿了阮柳鸢強撐的硬殼。徹底報廢…提前結束職業生涯…這幾個字像巨石般壓下來,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她看着自己那隻曾完成弑神五殺、此刻卻在老陳的宣判下顯得脆弱不堪的右手,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慌瞬間攫住了她。
“我…”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喉嚨卻像是被堵住,隻發出一個幹澀的音節。眼底燃燒的戰意被冰冷的現實澆滅,隻剩下不甘的灰燼。
“沒有商量餘地。”老陳斬釘截鐵,“這是醫療團隊基于專業判斷做出的決定。俱樂部管理層那邊,孫經理已經知道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老陳的話,康複室的門被猛地推開。
QSF的經理孫宇大步走了進來,一身熨帖的西裝也掩不住他臉上的焦躁和不滿。他手裡捏着手機,屏幕還亮着,顯然剛結束一個電話。他的目光先是掃過臉色慘白的阮柳鸢,最後落在老陳身上,語氣帶着壓抑的怒氣:
“老陳!怎麼回事?!國際邀請賽的選拔賽下下周就開始了!現在你告訴我阮隊長要停賽兩周?!開什麼國際玩笑!”
“孫經理,”老陳面不改色,指了指記錄闆上的數據,“這不是玩笑。是阮隊長手傷恢複的客觀事實和醫療團隊的強制指令。強行比賽的風險,我剛才已經和阮隊長說得很清楚了。”
“風險?哪個職業選手身上沒點傷?!”孫宇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聲音拔高,“這是國際邀請賽!全球最高規格的賽事!你知道我們QSF拿到這個參賽資格有多不容易嗎?!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我們嗎?!阮隊長是核心!是靈魂!沒有她,我們怎麼打?!靠那幾個愣頭青嗎?!”他指向門外,仿佛墨痕他們就在門口。
“孫經理!”思瑤琳清冷的聲音響起。她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康複室門口,顯然是聽到了裡面的争執。她推門進來,鏡片後的目光平靜卻帶着力量,“沒有鸢隊,QSF依然是一個整體。墨痕、範明落、聞堰都在成長。國際賽選拔是積分制,并非單場淘汰。鸢隊的手需要時間恢複,這是客觀事實。強行上場,萬一…後果才是QSF無法承受的。”
孫宇被思瑤琳噎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他看向阮柳鸢,眼神帶着最後一絲期望和施壓:“柳鸢!你自己說!你的手,到底能不能撐?!”
阮柳鸢低着頭,右手緊緊握成了拳,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那道疤痕在燈光下顯得更加猙獰。她能感覺到老陳和思瑤琳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是選擇逞一時之勇,賭上未來?還是接受這屈辱的休戰,眼睜睜看着隊伍在國際賽的門檻前掙紮?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她。最終,職業選手的本能和内心深處對那隻手的恐懼壓倒了沖動。她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松開了拳頭,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聽…醫生的。”
孫宇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也褪盡了。他狠狠瞪了阮柳鸢一眼,又掃過老陳和思瑤琳,眼神陰沉得可怕。“好!好!你們都有道理!”他猛地轉身,摔門而出,巨大的聲響在走廊裡回蕩。
康複室裡一片死寂。隻剩下消毒水和藥油的味道,冰冷而沉重。
老陳歎了口氣,拍了拍阮柳鸢的肩膀,語氣緩和了些:“阮隊長,理解你的心情。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好好配合康複,争取兩周後滿血回歸。”他收拾好東西,也離開了。
隻剩下阮柳鸢和思瑤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