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她的背影帶着一股壓抑的怒火和前所未有的凝重,檸黃色的長發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快步消失在咖啡廳門口。
聞堰慌忙抓起自己的東西,對江笙倉促地鞠了一躬:“江隊再見!”然後追着阮柳鸢跑了出去。
江笙依舊坐在原位,沒有動。她看着阮柳鸢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深藍色的筆記本,以及旁邊那杯阮柳鸢隻喝了一口的冰美式。她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冰冷的杯壁,指尖傳來細微的涼意。溫婉的眉眼間,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無奈的漣漪,随即又歸于沉靜。
她拿起自己的筆記本,翻開到某一頁。那一頁上,貼着一張小小的、打印出來的選手資料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神情有些怯懦,ID欄赫然寫着——“夜枭”。
江笙的指尖輕輕拂過照片旁她寫下的一行小字:
> **風格激進,操作上限極高,但心态極不穩定。雙刃劍。關鍵點:施壓,誘使其犯錯。**
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溫熱的紅茶,淺淺抿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雲汐市的天空,不知何時聚攏了大片的陰雲,沉沉地壓在城市上空。
暴雨,就要來了。
**QSF基地,戰術分析室。**
氣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鉛。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反複播放着寥寥幾段“夜枭”在次級聯賽訓練賽中的片段。畫面模糊,視角不全,但足以讓人心驚。
“這走位…太詭異了!”墨痕眉頭擰成了疙瘩,“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你看這裡,他明明血量危險,還敢往前壓?這不是找死嗎?”
“但他沒死。”思瑤琳的聲音異常冷靜,她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着屏幕的冷光,“反而換掉了對方中單。看慢放,他最後那個扭身躲關鍵控制…是預判?還是運氣?”
“他的技能釋放順序也很怪,”範明落指着另一段錄像,“有時候完全不合邏輯,像是…在亂按?但偏偏又能打出效果。”
“亂拳打死老師傅?”聞堰小聲嘀咕了一句,換來墨痕一個白眼。
“不是亂拳。”阮柳鸢抱着手臂站在屏幕前,檸黃色的長發在頂燈下顯得有些冷硬。她盯着屏幕上那個操作飄忽、眼神卻帶着一股狠勁的新人,“他在賭。用高風險的操作,博取高收益。賭赢了,就是高光;賭輸了,就是突破口。”她轉過身,目光銳利地掃過衆人,“這種風格,像什麼?”
“像…”思瑤琳沉吟片刻,緩緩吐出兩個字,“…瘋子。”
“沒錯,一個天賦極高、行事毫無章法的瘋子。”阮柳鸢的聲音斬釘截鐵,“銀狐換他上來,就是要在中路跟我們玩命!賭他能撕開琳的防線,打亂我們的節奏!”
“那我們怎麼辦?”墨痕問道,“琳姐能頂住這種瘋狗打法嗎?”
思瑤琳沒有立刻回答。她看着屏幕上“夜枭”又一次近乎自殺式的沖鋒,手指無意識地在印着“379”的馬克杯壁上摩挲着。高考失利、青訓營的掙紮、那些被壓力和質疑淹沒的日子…混亂和絕望,她比任何人都熟悉。
“他怕輸。”思瑤琳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他的每一個看似瘋狂的舉動,底下都藏着巨大的恐懼和不自信。他怕自己平庸,怕被否定,所以隻能用這種極端的方式證明自己。”她擡起頭,鏡片後的目光平靜而深邃,“對付瘋子,最好的辦法不是比他更瘋,而是…讓他徹底瘋掉。”
她拿起電子筆,在戰術闆上銀狐新中單的ID“夜枭”上,畫了一個醒目的紅叉:“前期,鸢隊,我需要你給足他壓力,讓他感覺每一次呼吸都在刀尖上跳舞。中期,墨痕,聞堰,我需要你們佯裝支援,制造他随時會被圍剿的假象。把他的恐懼無限放大。當他被恐懼吞噬,開始不顧一切地‘賭’的時候,”她看向阮柳鸢,“就是你的‘荊棘渡鴉’,刺穿他心髒的時刻。”
冰冷而高效的戰術安排,帶着洞悉人性的冷酷。這不再是簡單的遊戲博弈,而是心理層面的精準圍獵。
阮柳鸢看着思瑤琳平靜無波的側臉,又看了一眼戰術闆上那個刺眼的紅叉,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亢奮的弧度。壓力?恐懼?她阮柳鸢,最擅長的就是将這些東西,化作刺向敵人的利刃!
“就這麼辦!”她拍闆定案,手腕的刺痛似乎都化作了灼熱的戰意,“聞堰,重新調整你針對‘磐石’的視野方案,把‘夜枭’可能遊走的路徑也納入重點監控!明落,下路穩住,别給‘銀箭’任何提前起勢的機會!墨痕,上路給我往死裡壓!琳…”
她的目光落在思瑤琳身上,帶着絕對的信任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中路…交給你了。”
“放心。”思瑤琳端起她的“379”咖啡杯,輕輕碰了一下阮柳鸢放在桌上的水杯,發出清脆的叮響,“我會讓他知道,真正的絕望,不是瘋狂,而是連瘋狂都救不了自己。”
接下來的幾天,QSF基地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高壓備戰狀态。訓練室徹夜燈火通明,鍵盤鼠标的敲擊聲、戰術争論聲、模拟對戰的指令聲此起彼伏。空氣裡彌漫着提神飲料的甜膩和汗水的味道。每個人眼中都燃燒着灼熱的火焰,目标隻有一個——撕碎銀狐,踏進四強!
阮柳鸢幾乎住在了訓練室。她的手腕需要定時冰敷和理療,但訓練強度絲毫未減。她一遍遍複盤“夜枭”那少得可憐的錄像,試圖從中捕捉到一絲固定的行為模式。她拉着思瑤琳進行高強度的中路對抗訓練,模拟各種極限施壓和反打場景。她的眉頭總是緊鎖着,檸黃色的長發随意地束在腦後,幾縷碎發垂落,襯得側臉線條愈發冷硬。
深夜,又一次高強度訓練結束。隊員們拖着疲憊的身體各自回房。阮柳鸢卻獨自留在訓練室,對着屏幕上定格的“夜枭”角色模型出神。手腕傳來陣陣酸脹的刺痛,提醒着她身體的極限。
她煩躁地拉開抽屜,想找點東西吃,手指卻觸碰到一個冰涼光滑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一塊包裝精美的進口黑巧克力。
是那天在RHW休息室…江笙塞給她的那塊。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光滑的包裝紙。那個女人溫婉沉靜的臉龐,帶着洞察一切的眼神,還有那句“再堅固的盾,也擋不住能預判它所有移動軌迹的矛”…不受控制地浮現在腦海。
“多管閑事…”阮柳鸢低聲罵了一句,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煩躁。她用力撕開巧克力的包裝,掰下一大塊塞進嘴裡。濃郁微苦的可可味瞬間在舌尖蔓延開,帶着一絲奇異的、能撫平些許焦躁的醇香。
她看着屏幕上“夜枭”那雙在模糊畫質下依舊透着狠厲和不甘的眼睛,狠狠地咀嚼着口中的巧克力,仿佛在咀嚼着對手的骨頭。
就在這時,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無聲地亮起。
一條新消息,來自一個沒有備注、卻早已刻入骨髓的号碼:
> **手腕,别太拼。銀狐的‘夜枭’,弱點在左下方視野習慣性缺失。資料發你郵箱了。**
> **——江笙**
阮柳鸢盯着那條信息,咀嚼的動作猛地停住。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着被窺探的惱怒、被幫助的不甘、以及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法否認的…暖流,猛地沖上心頭,撞得她心口發悶。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拿起手機,手指懸在鍵盤上,打打删删,最終隻惡狠狠地回過去三個字:
> **要你管!**
發送。
她啪地把手機屏幕扣在桌面上,像丢掉一塊燙手的烙鐵。拿起剩下的半塊巧克力,洩憤似的又狠狠咬了一大口。濃郁的苦澀在口腔裡炸開,卻莫名地…蓋過了手腕的刺痛。
窗外,夜色濃稠如墨。雲汐市的上空,醞釀已久的暴雨,終于開始落下豆大的雨點,噼啪地敲打着訓練室的玻璃窗。
風暴已至。
而風暴的中心,QSF的利刃,已然出鞘,渴望着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