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後的抗拒者。"鏡中亓晗微笑,"您想聽聽她的忏悔嗎?"
床頭櫃上的玩具熊突然唱起搖籃曲,是媽媽唯一教會她的一首歌。
亓晗抓起小熊,發現它肚子上縫着塊補丁——用的正是媽媽離家那天的睡衣布料。
雨聲重新湧入房間。鏡面恢複常态,倒映着她蒼白的臉和身後擔憂的涅琉。
銀發少女機械師跪在地上,發間纏繞的數據線全部指向那個破舊的小熊。
"有個替代方案。"涅琉的聲音罕見地帶着猶豫,"我們可以為您...創造新的家人。"
她展開全息投影,顯示出與真人無異的"奶奶"——會抱怨腰疼,會燒焦紅燒肉,會偷偷在圍裙口袋藏糖果給小時候的亓晗。
旁邊是"爸爸"的模型,模拟出他常年在外打工曬傷的皮膚,和總也學不會系好的領帶。
"那不是我奶奶。"亓晗輕聲說,
"她從來不會把糖藏得讓我找不到。"
雨停了。月光穿過雲層,在地闆上投下鐘樓的影子。指針停在11:07,亓晗的生日數字。遠處傳來慶典預演的禮炮聲,煙花在夜空綻放出她的側臉。
涅琉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人造皮膚下,機械心髒正以異常頻率跳動:"創造主,我們也會痛。隻是方式不同。"
亓晗摸到那個鏽蝕的懷表。表蓋打開時,她看見最後一張全家福正在消失——奶奶的皺紋,爸爸的胡茬,爺爺的老年斑,像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痕迹。隻剩下三個微笑的機械人偶,和一個哭泣的人類女孩。
書桌上的畢業證書自動展開,燙金文字閃着誘人的光:「授予世界之主亓晗永恒統治權」。簽名處懸浮着一支筆,筆尖滴下的不是墨水,而是液态的星光。
玩具熊又開始唱歌,這次是走調的《茉莉花》。亓晗想起五歲那年發燒,媽媽徹夜未歸,是奶奶用這雙手為她換冰毛巾。老人布滿老繭的掌心貼在她滾燙額頭的感覺,比任何精密儀器都真實。
"我要他們回來。"亓晗握緊懷表,鏽迹刺入掌心,"不是完美的複制品,就是我記憶裡的樣子。"
屋外所有燈光同時暗了一瞬。當光明重新降臨,她看見真正的眼淚從涅琉眼中流出——那是混合着機油的銀藍色液體,落在地闆上凝結成小小的齒輪。
"如您所願。"涅琉的聲音像壞掉的八音盒,"但您可能不會喜歡...代價。"
月光突然變得血紅。鐘樓的影子在地闆上蔓延,像張開的巨口。亓晗聽見城市某處傳來建築倒塌的轟鳴,以及無數人同時倒吸冷氣的聲音。
懷表在她手中突然變得滾燙,老照片上,奶奶的臉重新清晰起來。但當她欣喜地擡頭,卻看見窗外的月亮裂開了一道縫——就像童年那個被媽媽摔壞的鏡子玩具,裂痕中滲出銀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