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盡時,林嶼合上最後一本練習冊。窗外的梧桐抖落幾片碎金般的葉子,風裹着涼意鑽進教室,驚得他指尖一顫,鋼筆在草稿紙上洇開墨點。
“又超時了。”江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橘子汽水的清甜氣息。少年斜倚在門框上,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頭,手裡易拉罐的拉環“咔嗒”輕響。
林嶼擡頭看了眼挂鐘,八點三十五分。晚自習下課鈴已經響過五分鐘,教室裡隻剩後排幾個男生還在争論數學壓軸題。他将草稿紙往抽屜裡塞了塞,卻被江馳眼疾手快地抽走。
“第17題思路錯了。”江馳修長的手指點在紙上,字迹雖然潦草卻自有章法,“輔助線應該這麼畫。”他随手扯過張演算紙,筆尖沙沙劃過紙面,林嶼注意到他連等号都寫得歪歪扭扭。
收拾書包時,林嶼摸到口袋裡的薄荷糖。這是江馳上周塞給他的,說是提神。糖紙印着橘子圖案,和他愛喝的汽水一個牌子。
圖書館的夜燈在暮色裡次第亮起。初秋的夜晚涼意漸濃,林嶼裹緊校服外套,跟着江馳穿過操場。月光将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重疊又分開。
“考試,你還是打算壓軸?”江馳踢開腳邊的石子,聲音裡帶着笑意。
自從開學以來,他和林嶼就像是被釘死在年級前兩名的位置上,月考、期中考,連名次都不曾變動。
林嶼垂眸整理書包帶:“盡力而為。”他的書包帶磨出了毛邊,是母親用同色的線仔細縫補過的。想到家裡那盞昏黃的台燈,還有父親熬夜做零工的背影,他不自覺攥緊了書包帶。
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還空着。林嶼攤開物理競賽題集時,江馳已經把橘子汽水放在他手邊。“這次是低糖的。”江馳晃了晃易拉罐,“記得你說過不喜歡太甜。”
筆尖懸在紙面停頓了半秒。林嶼沒擡頭,隻是将汽水往旁邊推了推:“謝謝,我喝礦泉水。”書包側袋裡的塑料瓶被他握得發皺,瓶身凝着細密的水珠。
十點整,圖書館閉館的提示音響起。林嶼正在解最後一道電磁學大題,江馳的草稿紙突然從旁邊滑過來。上面除了公式,還歪歪扭扭畫了個簡筆畫——戴眼鏡的小人咬着筆杆,旁邊配字“别熬夜”。
江馳敲了敲他的筆記本,“走了。”
兩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燈将江馳的影子投在牆上,比林嶼的高出半個頭。少年踢着路邊的石子,突然開口:“聽說你想考北方的大學?”
林嶼的腳步頓了頓。深秋的風卷起落葉,在腳邊打了個旋。他想起書桌抽屜裡藏着的清北招生手冊,扉頁上用鋼筆寫着“目标”兩個字。
“嗯。”他輕聲應道,“你呢?”
江馳沒回答,隻是把最後一口橘子汽水喝完,将易拉罐捏得變形。遠處傳來末班公交車的報站聲,混着夜蟲的鳴叫,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直到走到岔路口,江馳才突然說,“我陪你。”
林嶼猛地擡頭,路燈的光暈裡,少年的側臉被鍍上一層暖黃。江馳撓了撓後腦勺,耳尖微微發紅:“反正我也想去北方。”
夜風卷起林嶼額前的碎發,他張了張嘴,卻隻說出個“好”字。書包側袋裡的礦泉水瓶晃了晃,水珠順着瓶壁滑下,在夜色裡閃着微光。
第二天考試,林嶼在物理試卷上寫下最後一筆時,考場後排傳來騷動。他回頭望去,隻見江馳正把草稿紙團成球,朝旁邊的陳嘉樹砸去。少年嘴角噙着笑,眼神卻專注地盯着試卷,像是剛才的調皮舉動與他無關。
收卷鈴響後,蘇晚抱着書本過來問他最後一道大題的解法。女生的馬尾辮随着動作輕輕晃動,說話時會習慣性地用手指繞着發尾。林嶼耐心講解時,餘光瞥見江馳倚在窗邊喝橘子汽水,目光時不時往這邊飄。
午休時,林嶼在食堂遇見了新來的轉學生。男生穿着熨燙整齊的白襯衫,端餐盤時會輕聲對打飯阿姨說謝謝。“我叫陸知遠。”少年在他對面坐下,聲音溫和,“聽說你是年級第二?”
林嶼點點頭,低頭扒拉着餐盤裡的青菜。他特意叮囑過食堂阿姨不要放蔥花,卻還是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姜味。眉頭微皺間,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将他的餐盤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