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麼?都安靜!”洪青陽拍了拍講台。
班上的哄笑聲這才漸漸停歇,有幾個人笑得臉都紅了,講台旁的祝嬰甯臉也很紅,卻不是笑出來的,而是因為羞窘。
“好了,既然你搬了書,發書的工作就交給其他同學吧。”洪青陽打着圓場,讓祝嬰甯回到座位上。
她點點頭,同手同腳地走了回去,步伐呆滞,腦子裡有點空。
屁股才剛挨到椅面,就聽不遠處坐在過道邊的同學怪叫道:“啥呀……地上這是什麼?好髒!”
過道邊的其他同學紛紛側目,祝嬰甯也看了過去,發現過道地面上散落着斑斑點點的土塊,那些土塊排成長列,終點直指她的鞋底——
是早上救貓時不小心踩進濕泥裡沾染上的泥土,現在泥土幹了,漸漸随着她走路的動作從鞋面上剝落下來,弄髒了教室幹淨的地闆。
數不清的視線沿着土塊堆疊成的長列望向她髒污的鞋子,那些視線有驚詫,有嫌棄,還有一種混合着好奇的同情,它們共同擰成一道閃電,轟隆劈開她混沌的腦子,讓她宛如遭受雷擊般僵在了原地。
洪青陽也看到了,不冷不熱地繼續打着圓場:“今天人多,走來走去的,弄髒很正常,值日生辛苦下,下課後掃一掃。”
不幸淪為今日值日生的戴以澤聞言,哀嚎起來,朝前面祝嬰甯的背影翻了個白眼,用口型一字一頓沖邵彥君說:“果、然、是、鄉、下、來、的。”
邵彥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幾乎是下課鈴一響,洪青陽剛離開教室,祝嬰甯就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小跑到教室後取出打掃工具,默默返回過道,開始清掃地上的泥土。
戴以澤瞧見了,什麼都沒說,也沒任何表示,依然和前桌的邵彥君聊得熱火朝天,好像今天的值日生本來就該是她一樣。過道旁的同學有些主動為她讓開了道,有些仍站在原地和朋友暢聊,被她低聲提醒了,才擡了擡腳,懶洋洋看她用掃帚聚攏土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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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課程結束後,班上學生很快開始呼朋引伴,拉着自己熟識的朋友同去食堂用餐,還有不少外班的人特意跑來他們班找人。大家陸陸續續離開了,教室裡的座位空了一大半,祝嬰甯坐在座位上做了片刻心理建設,才揣上飯卡,獨自一人前往飯堂。
其實她并不是一個習慣依賴他人的人,從前在山裡,她也常常獨來獨往,獨自處理許多事情。
但是……
這是不一樣的。
以前的“獨立”是主動選擇的結果,現在的“獨立”卻是被動面臨的困境,雖然都是獨來獨往,可它們有本質上的區别。她難以說服自己完全不在意内心深處那股源源不斷往外冒泡的孤獨的感覺。
尤其是來到食堂後,食堂紛紛擾擾,每張餐桌上都坐着幾位一看就是昔日好友的學生。她跟随人群前往打飯窗口排隊,如同一隻暈頭轉向的螞蟻彙入了不屬于她的族群。
這種刷卡打飯的事情,祝嬰甯依然是第一次經曆,為了避免出糗,輪到她之前,她一直在密切觀察前頭的學生,輪到她以後,她仿照那些人的操作,對打飯阿姨說:“一份番茄炒蛋,一份番薯葉,二兩飯,謝謝。”
阿姨利落地把菜盛到盤裡,在盛飯時颠了颠勺,把二兩飯颠成一兩飯,面無表情在刷卡機上輸入金額,朝她身後喊:“下一位!”
她目睹了全程,卻唯唯諾諾不敢出聲,唯恐據理力争會耽誤後頭同學的時間,惹得大家更加不快,隻好假裝沒有看到這一幕,掏出飯卡,在刷卡機上刷了一下,端着飯盆便要離開。
“嗳!”阿姨尖聲叫住她,“沒刷到。”
她愣了愣,再次将飯卡貼上刷卡機。
——沒有聲音。
阿姨不耐煩地抱怨:“怎麼回事啊?你這卡都沒刷到!你刷成功了它會哔的一聲,你這都沒響!”
“我不知道它為什麼不響……”她手忙腳亂,反反複複把卡貼上去又放下來,刷卡機卻依然毫無動靜,她小心翼翼地問,“會不會是刷卡機壞了?”
“瞎扯淡,怎麼輪到别人都沒事,輪到你就壞了?”阿姨的耐心馬上見了底,“哎——你這學生!去去去,邊上去!下一位!”
就在她不知所措,且尴尬得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了時,身旁忽然伸來一隻捏着飯卡的手,幫她把刷卡機上的金額刷了。
哔的一聲,刷卡成功。
祝嬰甯轉過身,忙不疊朝出手相助那人千恩萬謝,就差給那人跪下了:“同學,太謝謝你了,請問你在哪個班級?我過後拿現金還你。”
“不用。”替她刷卡的是個白胖的男生,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圓框眼鏡,頭發用發油工整地向後梳起,看起來有股不符合年齡的精明與成熟,他說,“你叫祝嬰甯吧?我叫鄒皓,和你同班,下午競選班長時你記得投我一票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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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餐盤找到空位坐下後,祝嬰甯仍處在呆滞中無法回神。
競選班長……天哪,她都快忘了正常學校開學時需要競選班幹部了。以前在山裡時,由于大家普遍都沒興趣當吃力不讨好的班幹部,班幹部通常由老師直接指派,她肩負的那些班長啊科代表啊的職位就是這麼來的。
慣性使然,以至于她從來沒有認真想過某些問題,比如,到了新班級,到底還要不要繼續當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