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下來,點燈之後,有小和尚敲了門,見到人後先念了一句佛号,道:“兩位施主,觀世音菩薩的出家日将近,隔壁山上護國寺居住的禅房不夠,會有信徒分過來,晚上或許會有些吵嚷。”
靖朝崇佛,城郊寺廟衆多,護國寺是香火最鼎盛的寺廟,甚至陛下還會來此祈福。不過護國寺的規模一直沒有擴大,遇到大日子的确會有禅房不夠的情況。
方奇客氣道:“好,我們清楚了。”
見小和尚要走,紀融景急急忙忙喊了一聲:“小菩薩,熱水房在哪?”
小和尚的神情陡然嚴肅起來:“施主喊我平心即可。熱水房在後院,隻在酉時錢提供熱水。再有,主仆不可住在一起。”
上山祈福本來是誠心所為,若是事事都讓仆人暫代,算什麼誠心呢?
紀融景和方奇對視一眼,後者嘟囔了一句:“規矩真多。”
他是打算守在紀融景這的。當初嶽女醫誕子時難産,身邊也沒有一個女醫守着,所以紀融景自小身體不大好,膽子也小,幾歲了還不敢一個人睡,他和方越兩個輪流守夜,到現在這個習慣也沒有改。
如今他們住在側殿後的耳房處,不遠處就是樹林,半夜要是竄出個鳥啊貓啊什麼的,或者有夜鸮叫兩聲,紀融景能吓得半夜睡不着。
紀融景不好意思,他畢竟這麼大人了,說:“方奇,我一個人可以的。”
方奇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沒多說什麼:“要是不習慣,明天跟我說,我半夜溜過來。”
紀融景點點頭。
他們打了熱水,方奇提回去兩桶,給去休息的白術也帶上了,而紀融景則是提着水桶慢吞吞回了禅房。
禅房裡面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闆凳,還有放水盆的架子,此外就沒有任何東西了。他把熱水倒入帶來的水盆裡,舒舒服服地泡了腳,随後從舊藥箱内拿出了藥酒,找準穴位,龇牙咧嘴地給自己揉捏酸痛的關節。
要是今晚不處理好,明天說不定走不動路,他已經很有經驗了。
外面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或許是小和尚說的那些人,紀融景沒注意,一心按揉雙腳,等結束後,那些吵鬧的聲音差不多也停下了。
身後關好的窗戶忽然傳來咔哒一聲,緊接着,一把匕首悄無聲息地抵住了紀融景的頸部,一股寒意直沖腦門:“别動。”
那人聲音沙啞,倒是能聽出是個男子。
紀融景被吓得一個激靈,渾身都要炸起來了,腦海中一團空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吐出幾個字:“你、你要做什麼……”
雖然那匕首暫時沒有傷到他,但鬼知道那個陌生人想做什麼!
要是真的一刀攮死他,難不成紀融景會有逃脫的機會?
想到自己還沒做的事,紀融景十分丢臉地哭了:“嗚嗚嗚你說什麼我都會給你的能不能不要傷害我今天晚上的事我一定守口如瓶絕對不對别人說嗚哇——”
他本來就很容易哭,眼淚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眨眼之間就滑溜到下巴,滴到那人握着匕首的手背上。
那人像是被燙了一下,言簡意赅地命令:“不許哭。”
紀融景抽泣了好大一聲,努力壓下心裡的懼怕,但眼淚不是說控制就能控制的,隻是哭聲慢慢變小了。
“我聞見你的禅房有藥香,可有金瘡藥?”那人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紀融景抽噎着說:“有、有的,嗚,在、在我、包袱、裡。”
“你去拿,别回頭。”
紀融景隻好聽從他的命令,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包袱,因為手短了拿不到,不得已踩在了地面上。
他還沒穿襪子!
洗腳水已經涼了,現在估計也沒有熱水供應,紀融景又想哭,他挺愛幹淨的,如果就這麼睡覺一定睡不着。
不過今晚也不一定能睡着,說不定這人臨走前一刀把他殺了,能睡一輩子。
他慢吞吞地拿來了包袱,拿出舊藥箱,再打開,第一層就放了金瘡藥,在此過程中,那把匕首一直沒有離開。
紀融景指出金瘡藥的位置,那人似有不滿,下手重了些,在他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聲音更為沙啞:“你先試試。”
什麼人啊!
紀融景痛得一縮,但是不敢違抗這人的命令,清晰地感受到頸脖處的涼意,血腥味越來越濃,他趕緊打開藥瓶,倒出一些藥粉,仔細地塗在傷口上。
很快,血止住了。
“多謝。”
那人居然還會道謝!
緊接着,他手上一空,藥瓶被順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小小的金印。
“若有需要,去九宴台找掌櫃,他會滿足你一個請求。”那人留下一句話,随即頓了一下,道,“天涼,注意穿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