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問策上前一步拱手道:“各位弟兄,在下洄溯閣鐘問策。承蒙大小姐信任,接下來請弟兄們聽我安排。如今大門之外有近百人,來者不善,惡意挑事,此時此刻是何等處境,不用我多說。然而,天助自助者,自助者必先自強。隻要大家衆志成城,勠力同心,定能去殺遠禍,化險為夷。”他的聲音溫和有力,鎮定從容,恰如春風,帶來生的希望。護衛們面面相觑,紛紛捏緊了手中的武器。
“現在,讓我們并肩作戰,一同退敵。”
“好!”“好!”“好!”一聲高過一聲,甚至壓過了門外的叫嚣。
嚴渠聽到門内的吼聲,冷冷一笑。
“嚴大哥,你說他們要是不把莊主的遺體還給我們,我們真的就這麼打進去嗎?”成戈皺着眉頭,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其實并不想大動幹戈、鬧個兩敗俱傷,隻是想着接走金成城的遺體回去安葬,免得被世人嘲諷說他忘恩負義,反正這之後金戈山莊就是他說了算了。
“成老弟,你放心,他們幾十人而已,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呵!真是可笑。”
“可是,洄溯閣的高手也在,我們這些人……”
“你說那個鐘問策?你是沒見過,他現在是病入膏肓,形如枯槁,已經快不行啦!”嚴渠故意這麼說的,畢竟這個時候,可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正說着,吳家大門打開,沉重的木門發出嘎吱聲,這聲音似乎也在提醒衆人,幾十年的吳家基業,不是什麼羸弱單薄的木船,而是百戰不殆的艋艟。
隻見當先一人大步跨出,一套黑色銀絲鑲邊勁裝,身姿挺拔如利劍出鞘。他雖面頰蒼白,如嫩冰猶薄、羞花欲墜,但舉手投足、衣擺飛揚間,滿含山雨欲來、列艦層樓的氣勢。
緊跟着一個同樣黑色勁裝的高挑女子,眉眼深邃,清隽淡漠,看起來确實是高手。
吳家大小姐與他們同排踱步到前方,身後是一個高大冷峻的黑衣男子,一雙眸子又長又亮,跟他手裡的寶劍一般。
呼啦啦一下又湧出二十多名吳家護衛,分列成兩隊,站在鐘問策等人身後,以半月形包圍着吳家的方向。
這是一種簡易的卻月陣。桑兔剛剛聽鐘問策在安排的時候,就已經明了。弧形陣勢有抗沖擊的能力,把吳家包圍其中,以少對多,易守難攻,兵家常用。
成戈一眼就認出鐘問策,畢竟“秀色無邊”的豔名,他還是聽說的,不過這唇紅齒白的模樣……他忍不住低聲問道:“嚴大哥,你不是說他不行了嗎?”
“成老弟,他三年前可不這樣。你看看他現在那臉,慘白病态,已經是強弩之末,根本不足為懼。”
“原來如此。”成戈心下一歎,看來老天是公平的,給他那樣的一張臉,估計是拿壽命換的。
“成莊主,嚴大俠,鑒賞大會已經結束,二位帶來這麼多朋友,所謂何事?”吳勉勉率先出聲問道。
“吳大小姐,我金大哥來你吳家參加鑒賞大會,卻不明不白地被砍死了,你不但不追查真兇,反而扣押我大哥的遺體,是我要問你到底有何居心!”成戈喊完,身後衆人就開始起哄,挑釁聲、叫罵聲不斷。
這邊吳勉勉也不急着解釋,等對方吼過一輪,她才開口:“成莊主誤會了。第一,金莊主确實在我吳家被人所傷,但他最後是因無法接受自己手腕受傷、前途被毀,故才撞柱自殘的,我吳家上下雖已竭力搶救,仍留不住他。第二,我在衆英雄面前承諾過,會負責到底,自然會遵守諾言。當日在莊内有嫌疑的人,都已經一一排查過,目前主要懷疑是由金莊主的個人恩怨引起的悲劇,已經在調查中,相信不久就會有新的線索。第三,我并未扣押金莊主的遺體,況且我已經于兩天前派人去貴莊報過信了,難道成莊主沒有收到嗎?”
“哼!我沒有收到什麼信!要不是锱陽幫的嚴大哥看不過去,來告訴我這件事,我還不知道要被你們吳家欺瞞多久!”他的話音剛落,身後之人又是一通起哄。
鐘問策低頭在吳勉勉耳邊說了幾句話,吳勉勉點點頭,繼續說道:“成莊主,對于金莊主遭遇的不幸,我深表遺憾和同情。之前忙着救治金莊主和抓捕兇徒,可能是我考慮不周,沒有多派幾個人通知貴莊。不過,成莊主請放心,貴莊可以立即帶走金莊主的遺體,吳家也會繼續追查兇徒,而金莊主的後事,若有我吳家幫得上忙的,請盡管說來,吳家義不容辭。”
成戈突然愣住了,吳家說會交還遺體,會去抓住兇徒,還會幫忙處理後事,态度還這麼好,那他還能說什麼?
嚴渠一看成戈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想息事甯人,遂趕緊開口道:“哼!說得好聽!兇徒現在就站在你身邊,你怎麼不動手?你不敢動手,就說明你們吳家跟鐘問策沆瀣一氣,害死了金莊主,還在這裡假惺惺地要捉拿兇徒,真真是口蜜腹劍,卑鄙無恥!”
“嚴大俠說是鐘閣主害死了金莊主,可有證據?”吳勉勉就着他的問題,反問道。
“證據?證據就是其他人都被排除了,就他鐘問策,他既有殺死金莊主的能力,又沒有不在場證明,而那個什麼月影仙子江明蟬是他的老相好,說的話不作數。除了他,沒有别人了。你們吳家卻視而不見,不是故意放縱兇徒,就是與他狼狽為奸!”聽嚴渠說得振振有詞,頭頭是道,後面的江湖人義憤填膺,紛紛附和。
“嚴大俠口口聲聲說我殺死了金莊主,請問,動機呢?我為什麼要殺死一個才剛剛認識一天的人?”鐘問策淡淡開口問道。他的聲音不高,但是灌注了些許内力,足夠在場每個人都聽清。
“呵,你當然有動機!”
“看來嚴大俠知道,那我願聞其詳。”
“我一向跟金莊主交好,如兄如弟。他跟我說過,與月影仙子兩情相悅,此次更是相伴來到吳家,卻在這裡遇到了你。他誠心誠意向你提出想要挑戰月下驚影劍法,誰曾想你是個心胸狹隘、嫉賢妒能、傲世輕物之徒。你看他不起,甚至取笑他不自量力,還在鑒賞大會當衆羞辱他拔不出劍,最後竟然下了狠手毀他前途,害他喪命,真是人面獸心,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嚴渠張牙舞爪,口沫橫飛,直指鐘問策。
桑兔聽得直皺眉,這人怎麼張嘴就是謊話。她轉頭去看鐘問策,卻見他神色如常,溫和平靜,不見喜怒。想起師父說過,沒有人天生就應該胸懷廣闊,心胸都是被委屈撐大的。看着鐘問策優美柔和的唇角,她心裡頓時酸澀不已。
“嚴大俠,你之前說月影仙子江明蟬與我是舊識,所以她的話不算數;接着又說她與金莊主兩情相悅,那她為何要為我作證呢?這是不是前後矛盾了?還有,我現下十病九痛、惡疾纏身,大家有目共睹,我又如何傷得了金莊主呢?”
“哼,你是門派之主,隻要你想,身邊有的是人幫你去做,又何須你親自動手。”
“是嘛,看來嚴大俠又知道了?”
嚴渠眼神一轉,“就你身邊那個黑衣服的女子!金莊主說了,他奮力反抗時傷了對方,後來大家驗傷的時候,沒有驗那個女子,說不定她就是仗着自己是女的,逃過了驗身。”嚴渠說着,往前走了一大步,“除非她現在肯當着大家的面脫衣驗一驗,否則……”
“啪啪”兩聲,打斷了嚴渠的話。
衆人都懵了,剛剛發生了什麼?
大多數人隻看到一道黑影銀光閃回,定睛再看時,鐘問策衣擺翩遷落下,仍然立于之前的位置。不過,他眼尾绯紅更甚,眸光流轉間,似有破冰怒意,令人不寒而栗。
“嚴大俠,我尊稱你一句大俠,希望你也自重身份。你怎麼說我都不要緊,但是,若你繼續出言不遜,随意侮辱我洄溯閣的人,那下一次,就不是兩個手印了。”
嚴渠滿臉通紅,他一手捂上自己的臉,一手顫巍巍地指着鐘問策,“你……你……你還說你不行?!”
鐘問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忽而一笑,“确實不行了,才打了兩個耳光,手就已經抖成這個樣子。哎——”
桑兔也低頭看向鐘問策的手,白皙的掌心泛紅,指尖微微顫着。她震驚了,她剛剛看到了他的動作,但就因為她看到了,才會驚訝。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快的身法!可是淩霄和吳勉勉一臉淡定,所以,他們都知道鐘問策有這麼快的身法!還有,鐘問策剛剛是生氣了麼?就因為嚴渠說要驗她的身?她并不在意的,反正嚴渠也不可能真的拿她怎麼樣。可是,鐘問策生氣了耶!他竟然也會生氣的!原來他生氣時是這個樣子的啊!啧,真漂亮!
吳家護衛也是第一次看到鐘問策出招,頓時士氣大振,握住武器的手也更加堅定。
“你!你!你莫要欺人太甚!”嚴渠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抽出身側大刀,他身後的江湖人也紛紛亮出了武器。
淩霄和桑兔立即上前一步,擋在了鐘問策和吳勉勉前方。吳家護衛大吼一聲,舉起武器,嚴陣以待。
“小兔,我不許你受傷。”
“淩堂主,你要小心啊。”
淩霄和桑兔同時應了一聲,眼睛直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