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據嘛,那件外袍,恐怕已經被你們塞進竈膛燒了吧。不過,還有一個。”鐘問策指着老四的腰帶,“你的腰帶,系反了。那上面是不是有陳勇的血迹?”
老四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肚子。而後突然反應過來,糟糕!他這一動作,就等于招認了。
“把他們倆綁起來!”邱老大下了命令,大漢們一擁而上,解下他們的腰帶,大明和老四瞬間被綁住了。
“說,為什麼殺大勇?”邱老大指着大明和老四吼道。
大明和老四咬緊牙關,不說話。
鐘問策湊到邱老大身邊,好心提醒道:“邱老大,可以試試分開來審問。”
邱老大聽後恍然,朝鐘問策拱手道:“多謝多謝!對了,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客氣客氣,在下鐘問策,這位是淩霄。”
“你,你們是洄溯閣那個……”邱老大震驚。
鐘問策點點頭,“邱老大,我二人還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既然馬幫的人不肯報官,估計他們涉及的恩怨有諸多秘密,想以江湖方式來解決,而自己也沒有知曉的必要。哎,江湖啊,是個巨大的暗湧,知道的越多越危險。
“哦哦哦,請!”邱老大看着鐘問策和淩霄離去的背影,深深一歎,後悔沒有早點問其姓名。
離開驿站,鐘問策的心境已經不一樣了。他不再急于狂奔,因為他似乎感知到了,他跟小兔,有各自的路要走,就像兩顆星星,有自己的軌迹。不必着急,也,力不能及。
他明白了一直如影随形的落寞從何而來,是從申屠隽骨出現之後,小兔有了新的依靠,不再需要他了,或者說,不必再跟着他了。
他想起驿站裡那一對年輕情侶,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從怎樣的生活中逃離出來的,但是,他們在一起後,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恐怕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美好,甚至因為離開了自己熟悉的環境,反而變得更加脆弱。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若是後悔了,是不是會回頭,而後分道揚镳?還是,拼死也要一起走下去呢?沒人知道,甚至他們自己。
所以,他不敢,也不願讓小兔跟他走上同一條路。雖然不知道她經曆過什麼,但是她身上背負的,顯然已經沉重到令她一度失去生的希望。而自己,又豈能因為私心,再給她增加牽絆和負累呢?
當鐘問策和淩霄慢悠悠地到達探春城的時候,桑兔正站在西園小築門口,擡頭看着那個鑲金牌匾。
這裡其實是個莊園,一點兒也不小。那個蘇蠡,不知道是假客氣呢,還是真謙虛,還專門派了柳九成等候在門口迎接她。
本來看了一眼門庭若市的小築,就想轉身告辭的,但是聽說今天妗玉夫人也會來,她突然很想知道,願意花黃金萬兩在鐘問策身上的女子,是何方神聖。
桑兔跟着柳九成往園子裡走,築山穿池而立,木葉叢萃郁郁,遠遠地看到有一座風亭水榭。他們隔池落座在一處小圓桌旁,桌上擺放着水果點心。除了桑兔和柳九成,其他圓桌坐滿了華服男女,除了主位還空着,那裡應該就是妗玉夫人的位置了吧。
高柳鳴蟬,華燈初上。柳九成起身告辭,說自己還約了人。桑兔禮貌道别。
此時水榭台上有人入場,桑兔看到了在中間的蘇蠡。比起前天見到的人淡如竹,今天的蘇蠡可謂是華麗無比。且不說錦衣玉帶,外袍上繡滿了金色暗紋,他的身上也佩戴了相當數量的金銀玉石,流光溢彩,襯着他的面龐越發美輪美奂,奪人心魄。後面一排的妙齡女子,瞬間變成了陪襯的粉白薄紗。
這時候人群紛紛站起,桑兔也跟着起身,本以為是什麼開場儀式,下一刻她就知道了,原來是妗玉夫人來了。隻見她由四名侍女簇擁着款款而來,一一向在場的諸位點頭示意。
“叮”的一聲,琴弦震動,桑兔才回過神來。她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
妗玉夫人是優雅的,是漂亮的,恰如梨花印玉,露浥紅蓮。可是這些都不足以形容她身上那種氣質。“美人”一詞,太過于淺薄。在這樣的銷金窟裡,身居高位、手握大權的妗玉夫人,身上看不到任何酒色财氣的污濁混沌,反而有種不可冒犯、不受誘惑、不能動搖的清冷堅定,這就使得她具有了一種迷人的東西。
而這種迷人的東西,桑兔隻在鐘問策身上看到過。那是一種見識過最高的天,也目睹過最深的淵,之後,才能擁有的東西。
她瞬間明白了黃金萬兩和身無分文之間的差距——她跟鐘問策之間的距離,是真實而驚人的存在。
她又能以什麼來打動他?她隻有寂寥、黑暗、和内心的無望。
耳邊古琴叮咚,時而流轉舒緩,時而寬闊蒼涼。桑兔望向水榭,蘇蠡的身影漸漸模糊起來。她突然想不起鐘問策的樣貌,隻記得那一雙遠遠望向自己時,如桃花墜露般清亮的眼眸,腰間的斷淚頓時嗡鳴不已。
鐘問策和淩霄牽着馬,專挑人少的地方走,方向是春歸樓,樓後面的街坊中有一個宅院,那是他們洄溯閣的據點之一。
剛轉進巷子,迎面走來一位書生。隻見書生看到他時頓了頓,而後邊跑過來邊叫嚷着:“蘇兄,你怎麼在這裡?宴會這麼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