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四個紮着雙髻的小丫頭陸續進來,一個端着茶水,一個捧着臉盆,一個拿着布巾,還有一個端着食盤。其中三個人放下東西後就出去了,隻留下最先進來的一位。“奴婢名叫阿青,蘇公子讓我來伺候姑娘。”
阿青?桑兔聽了,心裡一軟,溫聲道:“阿青,我可以自己來,你不用伺候我。”不過,蘇公子?“這裡是西園小築?”
“回姑娘的話,正是蘇蠡蘇公子的西園小築。”
桑兔緊緊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她不該喝酒的,她這是睡了多久了。
她昨晚聽着曲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不知過了多久,周圍隻剩下幾個侍女和她。而後,侍女們也走了,她好像看到鐘問策來了。她可能拉着鐘問策喝酒了,一杯又是一杯。她可能說了很多話,也可能沒說,她了解自己不是那種會酒後吐真言的人,但是,面對鐘問策,也許會說點什麼。還有,她可能哭了,或者僅僅是想哭的情緒一直憋在心裡,然後又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阿青看她的臉色不對勁,嘗試着問了句:“姑娘可是還難受?奴婢去端碗醒酒湯來。”說完,就要往外走。
“阿青!”桑兔趕緊喊住了她,猶豫了一會兒,才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想起昨晚的事情,阿青低笑一聲:“看來姑娘是真的都不記得了。您昨晚喝了好多酒,還拉着公子不讓他走。公子隻好先把您抱到了客房裡,您可能是哪裡不舒服吧,鬧騰了一會兒才睡着的。”被蘇蠡迷住的女子不少,也有很多人想盡辦法與他親近。這位姑娘倒是好,蘇蠡都到房裡了,結果她躺床上後上演了一番全武行,蘇蠡硬是連床邊都沒有沾到。蘇蠡交代阿青好生伺候着,說這姑娘是他的恩人。恩人?恩客?呵!誰知道呢!反正阿青從未見過蘇蠡那副悻悻而去的樣子,在西園小築,或者說整個探春城,誰敢那樣對他啊!
桑兔扶額。鬧騰一會兒?她說得可真委婉。桑兔知道自己睡覺時對床榻有多霸道。在白阆村的時候,白耕青就叫苦不疊。那會兒倆人剛剛相熟,正是要好得不得了的時候,躲在被窩裡聊天聊到半夜,明明說好了一起睡的,結果桑兔一睡着就把白耕青踢下了床。第一次,白耕青爬起來,把桑兔搖醒,問她為什麼踢自己,桑兔一臉懵,說不知道哇,然後又倒頭便睡。但是當白耕青再次爬上床的時候,又被踢下去了,她可打不過桑兔。當晚連着被踢下去三次後,白耕青就再也沒跟她一起同床睡過了。
“那個,你們蘇公子還在吧?”他不會突然過來吧?!
“在的,這個時候應該是在院子小憩,為待會兒的演奏做準備,我可以帶姑娘過去。”呵,這麼迫不及待啊!阿青心想,看來昨晚也就是做做樣子嘛。
“不不不!我自己走。”桑兔擺擺手。
“走?”阿青疑惑。
“對,我要走,悄悄的那種,你幫我保密啊!”桑兔伸出兩根手指,快速交替着,做出兩條腿“走着”的動作,而後低頭開始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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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淩霄看了眼鐘問策,再一次忍不住笑出聲來。
鐘問策捋了捋垂至脖頸的美髯,“小花,别笑了。你笑一次,我就忍不住摸一次,在這樣下去,我的胡子都要被你笑秃了!”
“阿策,你也太幼稚了吧。這世上長得相像的人本就不少,你卻一定要去看看那個蘇蠡,怎麼?孔雀比美啊?”
“不是說那些異族人經常出入西園小築嘛,姜叔弄到一張請帖,我們正好去查探一番。至于這個胡子麼,也是為了避免麻煩。你懂的!”說着,鐘問策轉頭朝他飛去一眼,惹得淩霄哈哈大笑。
倆人到了西園小築,出示了請帖,仆人帶着他們往花廳走去。離演奏開始還有好一會兒,早到的客人一般就先逛逛小花園,飲茶休息,待時辰差不多了,就會有人引着他們前往觀賞水榭。
鐘問策和淩霄到處走着,看着,客人不多,侍女仆從倒是不少,看得出來,這個西園小築,确實是花重金打造的,亭台樓閣、假山花圃、曲水流觞,無一不是精心設計過的。
鐘問策站在一處小拱橋上,沒來由得,想起跟桑兔躲過雨的那個橋洞。他還清晰地記得,那天雨落下的時候她笑了,笑得很安靜,像是積聚了很久的歡樂一下子迸發出來,伴随着雨珠的落下,在斑駁的亮光中移動,沒有盡頭。哎——苦晝園還沒有信傳來,不知道她回到揚州沒有。
突然,一道黑影從遠處一叢叢的太湖石間閃過。
鐘問策心裡突地一跳,“小花!”
“在!”淩霄一臉戒備。
“我,好像看到小兔了?”
“嗯?兔子?這裡還養着兔子?”淩霄松口氣,掃視四周。
“不,我是說,我們園裡那隻小兔。”
淩霄一言難盡地看他一眼,轉過了頭。
鐘問策眨眨眼,又眨眨眼。他想,他大概是着魔了吧。都怪這個橋,以後再也不走橋了,他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