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還記得我?”
“去年在驿館見到,你與那位,看起來十分登對,故此在下印象深刻。”鐘問策想起當時的情景,她與一書生私奔路上入了驿館,又碰到兇殺案,她一臉擔憂害怕,一直躲在男子身後。鐘問策彼時心裡念着離去的小兔,感歎他與她有不同的路要走,竟也有點兒羨慕那對逃命的鴛鴦。
“公子記性真好。我叫章婉。”章婉說道,眼眸閃爍地左右看了看,“驚擾到公子的好夢,對不住”。
“無妨。”鐘問策一撩衣袍,坐在石凳上。“是否遇到了什麼不平事?”
“我,不瞞公子,我跟康哥,我們倆現在園子裡做工。他,他……”章婉似乎忍不住,又開始抽抽嗒嗒哭泣來。緩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他沾上了賭瘾,剛剛,他搶走了我的銀子,那是我為了我們倆的未來好不容易積攢下的,他又,又跑去紅運堂了。”
紅運堂看來是一家賭坊的名字。這人一旦沾上了賭瘾,估計這輩子就定性了。隻是苦了身邊的人一起墜入深淵。“那姑娘有何打算呢?”
“我,我想回家。可是我之前就是因為不想嫁給賈員外做小妾,才跟着康哥跑出來的。本以為,本以為,嗚——我,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雖然剛開始她并沒有幻想過跑出來後就能過上幸福的生活,但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
章婉絮絮叨叨地說着,他們來到這裡,因盤纏用盡了,隻能找地方做工,一開始兩人勤勤懇懇工作,攢錢計劃以後買個小房子,落地生根的。然而有一次,鄒少康跟着其他幾個工人一起逛了紅運堂,就一切都朝着無法挽回的路上去了。剛開始鄒少康赢了點小錢,章婉也高興,畢竟白來的錢,就是天上掉餡兒餅了。可是後面幾次,鄒少康隻輸不赢了。章婉叫他停手,他卻說下一次一定可以連本帶利地赢回來。就一直下一次下一次地。園子裡發了工錢,他就馬上拿去賭,連她的錢也拿走了。章婉瞞着他,好不容易攢了幾兩銀子,結果剛剛又被他翻出來搶走了。
“公子!”章婉突然跪下,鐘問策去拉她,她卻不肯起來,淚眼婆娑,“公子,你是有本事的人,看在我們有一面之緣的份上,能不能幫幫康哥!”
“你說,要我怎麼幫?”
“他現在紅運堂,拜托公子去把他帶回來,我,我想,我們馬上離開這裡。”章婉越說越小聲。
鐘問策擡頭看看天色,拂曉将至,“問題不大。你跟我說說,紅運堂在哪個方位。”
章婉踉跄着起身,靠近鐘問策,“公子,我跟你說,紅運堂在……”
因她聲音很低,鐘問策彎腰去聽,隻見她從袖子裡拿出一塊帕子一抖,粉末飛揚,香氣撲鼻。
鐘問策立即屏住呼吸,一旋身瞬間離她五尺遠。不過還是晚了,身體已經有點兒發軟,這時背後突然出現一人,鐘問策反應慢了半刻,還沒有回過頭就被人點了穴。倒下前,他聽到章婉說了句“對不住”。哎——這一輩子盡防着賊寇暴徒,卻忘記了防範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
門外有叽叽喳喳的說話聲,鐘問策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頭頂的紗帳,他猛地坐了起來,還有點兒眩暈。耳邊有低低的呼吸聲,側頭看去,床内側躺着的是章婉。她蠕動着身體,被子往下一滑,漏出赤裸的肩頭。
鐘問策低頭一看,自己隻穿着裡衣。透過窗口,可以看到外面天剛剛亮,看來并沒有昏迷太久。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門,鐘問策立即跳下床,快速穿好衣服。
敲門聲越來越急,鐘問策走到床邊,在章婉泫然欲泣的目光下直接點了她的穴道,拉高被子将她蒙住,轉身朝門口走去。
門一打開,屋外站着六個人。除了這裡的管事,還有鄒少康,外加四個大漢一臉惡相。在見到鄒少康的那一刻,鐘問策就知道了他們的目的。
“各位,大清早來敲在下的房門,所謂何事?”鐘問策不慌不忙地一一掃過幾人,而後看向管事。
“公、公子,打擾了,我,我們找個人。”管事一臉為難,看向那四個大漢。
“找誰?”
“找,找……”管事似乎很為難,說不下去了。
“找我娘子!”鄒少康氣息虛浮地吼了一聲。
“這位兄台,我們未曾謀面,在下也不認識你的娘子。你的娘子應該在你自己家裡才對吧。”
一個大漢推了鄒少康一下,鄒少康繼續吼道:“你,你少裝蒜!是你!見我娘子美貌,觊觎她的身子,昨晚你把她叫來服侍,她就沒有回去!現在肯定還在你這兒!”
“在下不認識你的娘子,也沒有見過她。你可以問問這位管事,昨晚并未招人來過院内。”鐘問策老神在在。
聽到自己被提及,管事立即點頭哈腰,“是啊是啊,這位公子沒有找過任何人來,來服侍。”眼前這位公子氣度不凡,與他同來的女子也是清隽明麗,出手闊綽,怎麼會看得上章婉那個鄉下丫頭,管事根本不信他們的話。估計就是這個鄒少康欠了賭債,夫妻倆要訛人一筆,奈何這些人兇神惡煞,他也不敢招惹。
“我不信,除非你讓我們搜一下内室!”鄒少康說着,就要闖進去,鐘問策微動步伐,擋住了他。鄒少康擡頭看去,見他眼睛微眯,上翹的眼尾微紅,似有怒氣。鄒少康一抖,往後退了半步。
“我的屋子,豈能讓你說進就進。”
“你,你不敢讓我們進,就說明,你,你心裡有鬼!”鄒少康跳起來,罵罵咧咧。
鐘問策的眉頭已經皺起來了,他心念電轉。目前他可以确定的是,章婉跟鄒少康一起策劃了這個事情,他們也許是受人擺布,也許隻是想要訛錢。不過,叫了這些人來,是何意?難道隻是想要他聲名掃地麼?還有昨晚出現的那個點了他穴道的人出手很快,不是普通打手,他又是何來曆。“鐘問策”的聲名掃地了不要緊,他可以再換一個身份,隻是可惜了剛剛才查到一些眉目,若是換一個,就不得不多花點精力重新做準備了。
鄒少康見鐘問策不說話,也不讓開,狠下心,朝着内室大喊起來:“章婉!娘子!你不要怕!我來啦!我保護你!娘子!”
像是回應他一樣,此時有輕微的聲音從内室傳來,鐘問策皺眉回頭看去。
鄒少康趁機蹲下身,快速鑽進了屋内,朝屏風後跑去。
鐘問策飛身先一步來到床前,他看到緞被下的人在動着,心下覺得怪異,難道章婉自己沖開了穴道?來不及細想,他臉色一沉,語氣森然,“放肆!這位是我的未婚妻子。你們還不快出去,否則,别怪我動手了。”說到這裡,他微微催動内力,衣擺、紗帳無風翻飛。
最前面的鄒少康被沖擊得往後退了半步,他躲到了大漢身後,跳腳叫嚣着:“哼!你說是就是啊!我不信!娘子!娘子!章婉!是我!你快出來!我帶了人來,咱們不用怕他!”其中一個大漢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就要去拉被子。
鐘問策立即出手,揮開了他的手,大漢受不住力,往後退了幾步,撞倒了屏風,“嘭”一聲,另外三名大漢瞬間繃緊了身軀,怒目看向鐘問策,撸起袖子,大有馬上撲上來的氣勢,氣氛陡然緊張起來,管事轉身就跑了幾步遠,躲到衣櫃邊上。
這時,一陣蟋蟋嗦嗦,被子裡面的人露出了一顆毛絨絨的腦袋,随後是一張清麗的臉,還帶着剛剛醒來的嬌憨和粉嫩,“唔——怎麼這麼多人呀!”
鐘問策聽到聲音,猛地一回頭,而後彎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