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問策朗聲笑道,“這才是當年會跟我打架的小芙蓉!”
符容也笑起來,“果然,年紀大了就是不一樣啊,你現在可比當年順眼多了!”
既然一滴黃酒變不回稻米,他們也再回不到年少。
符容十三歲那年,偶遇了一位雲遊的高人,對方看他有眼緣,問他願不願意做自己的徒弟。而當時也正好聽到趙父想把他趕走的話,于是一咬牙,就認了師父,跟着學醫、學武、四處闖蕩。
符容十八歲了,師徒倆來到應泉一帶,聽說該地區受到海寇騷擾,正有軍隊在前線抗戰,而領軍的大将軍鐘離章與師父曾經在瓊州一同抗擊過流寇,于是師徒倆也進入了軍營,成為軍醫,為将士們治傷。
符容見到鐘離詢的那天,就是他首次領軍出戰全勝而返的時候。那小子意氣風發的模樣,說是天之驕子也不為過。
不過天之驕子也是肉身做的,鐘離詢身上很多傷口,最嚴重的就是小腿中了一箭,箭杆已經被他自己削斷了,箭頭還留在裡面,符容要替他拔箭頭。由于箭頭有倒鈎,如果直接拔出的話就會割斷腿部經脈,所以要先切開傷口,将被勾住的經脈撥開,再把箭頭取出來。軍營裡麻沸散一向緊缺,鐘離詢把藥留給其他士兵,他自己找來一塊布巾咬住,示意符容拔箭。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都是少年不服輸的年紀,而符容虛長一歲,在他看來,唇紅齒白的鐘離詢就是個嬌生慣養卻又愛逞強、好面子的小弟弟。于是毫不客氣,用小彎刀割開他的傷口,三兩下就将箭頭順利拔出,又快速上藥包紮一氣呵成。當符容挑釁一樣将箭頭扔到桌上,想要看看鐘離詢哭爹喊娘的樣子時,才發現對方雖然滿臉虛汗,但是從頭到尾吭都沒吭過一聲,吐掉布巾後還有力氣朝他一笑,誇獎他醫術高超。這讓符容更加覺得這小弟弟隻是在虛張聲勢、硬撐着而已,估計等他一轉身,這個家夥肯定要趴在床上痛哭流涕的。
符容一走,鐘離詢确實是倒在了床上,但是沒有哭。待符容返回營帳,本是想要看他的笑話,卻發現他疼得暈過去了,就順手幫他蓋好被子,頓時覺得這家夥好像也沒有那麼讨人厭了。
至于兩人為什麼打架呢,是因為鐘離詢不遵醫囑,傷口才結痂,就開始練功。符容最讨厭不聽話的病人,于是跟鐘離詢說,隻要他能打敗自己,就甘願喊他一聲大哥。
後來符容才知道什麼叫扮豬吃老虎。鐘離詢看起來文文弱弱、還是一副少年人的清瘦身量,雖然速度出奇的快,但是符容也都能一一制衡。倆人很快就過了七招,符容以為對方支撐不了太久了。不料,正當他擺出第八招的起式,就被這小子從背後制住了,怎麼都掙脫不得。然而,符容知道他的弱點,于是擡腿直接朝後踢在他小腿的傷口處,迫使鐘離詢不得不放開了他。倆人皆是力竭,同時癱倒在地,而後相視大笑起來。
“對了,小芙蓉,以你對趙家姐弟的了解,對于他們的失蹤有什麼想法麼?”鐘問策問道。
其實,這一路符容都在回想跟趙昭楠的對話,最可能的就是:“楠妹要逃婚。”
不過趙昭宏又是怎麼回事,符容就想不出來了。難道是發現了他姐姐要逃,所以追出去了?他們會逃到哪裡去呢?是不是他們在途中遇到了什麼事情,導緻耽擱了這許多天?
倆人來到治猷鎮,就感覺到了一種特别的氣息——冷清,不是偏僻的荒無,而是一種千帆過盡的沉默寂寥。
治猷鎮是從揚州往桃仁縣的一個必經之路,也算是東西方向的一個要道了。此時落日還挂在牆頭,明明街兩側都是各種各樣的店鋪人家,鱗次栉比,但是卻少有開門營業的,連炊煙都見不到幾處。兩人牽着馬走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家客棧,似乎就是目前鎮上唯一的一家,那麼就是趙家人住過的那家了。
“掌櫃的,請問這裡是治猷鎮吧?”鐘問策問道。
“哎——可不就是嘛!兩位公子打哪兒來的呀?”
“我們從揚州來,多年前也路過治猷鎮,怎麼現在變成這幅模樣了?”符容說道,治猷鎮離揚州不算很遠,雖然比不上揚州的繁榮,但是他印象中也是很有煙火氣的。
“兩位公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人,我勸二位呐,盡快離開吧!過幾天我也打算關張去投靠外地的親戚了。”
鐘問策和符容互看一眼,“哦?這是為何?”
掌櫃眉頭緊皺,一臉憂愁,“這裡啊,鬧鬼!”
“正所謂天地有正氣,我們兄弟二人走南闖北的,奇特怪異的事情見過不少,這鬧鬼又是怎麼回事啊?”符容問道。
“哎——說起來啊,那可真是太慘了!”
“掌櫃若是不忙,可否與我二人說道說道?”
反正店裡也沒有其他客人,整個客棧就掌櫃外加一個打雜的,他幹脆同桌坐下,還未開口,就先深深歎氣,“還要從五年前說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