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又雙瞬間聽懂了,也笑起來,“隻不過,這世上的情感多種多樣,并非隻有離别這等撓心撓肺的才動人。比如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都是人生幸事。且古人也說了——八音攡文,樹辭為體。讴吟坰野,金石雲陛。韶響難追,鄭聲易啟。豈惟觀樂,于焉識禮。可見聲樂是有力量的,我還是很期待黎先生多作一些歡樂的詞曲。下次挑個無風無雨的日子,我們再見面的時候,唱歡歌,賞美景,喝佳釀,品珍馐,豈不快哉!”
叮叮咚咚——大珠小珠就那麼直直地砸了下來,黎妙年似乎飄飄然于銀河之中,滿船碎銀似的星星,令他沉醉不起。
好一會兒,白又雙看他一動不動,且眉頭微蹙着,她心下就有點兒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又哪裡惹他不爽了。畢竟之前把他抓來川沙堡,已經有點兒愧疚了。他後來還幫自己說話,更加覺得對他不起。
“黎先生?”她盡量悄聲喚着。
“……嗯?”
“我還沒有問你呢,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哦,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沒有回姑蘇?若是需要車馬,我可以……”
“哦,不,不是。我在等一個,朋友。”
“哦!原來如此。這不就是他鄉遇故知嘛!好得很,好得很!”
夕陽落下,倆人走出了竹林。“我暫住東花廳的廂房。”黎妙年說。
“哦,我得往西邊走。”
“嗯。”
“黎先生,好夢!”
“白姑娘也是。”
看着白又雙離開的背影,想着她剛剛那一句“好夢”,黎妙年似乎已經看到眼前的景色慢慢開出了花來。
可惜,這個晚上注定是不得安穩了。白又雙坐在院子裡飲茶,欣賞着春天的月下花色。劉沅泠氣勢洶洶地拎着劍直直向她刺了過去。
白又雙一個旋身,輕巧躲開,茶壺茶杯瞬間跌落在地,呲鈴哐啷一陣響動。她還來不及說句話,劉沅泠又刺來第二劍,竟是比第一次更加兇狠。
白又雙察覺到對方的滔天怒意,不敢懈怠,幾個兔起鹘落,躲過劍招,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卸下了對方手裡的長劍。
劉沅泠沒有了劍,竟是作勢要撲上來咬她,還好被及時趕到的石小柳及川沙堡衆人攔下了。
“少堡主,這是發生了何事?”白又雙抓緊時間問道。
“劉伯伯他重傷不治,剛剛已經去了。”石小柳面色凝重,唉聲歎氣。
白又雙也歎氣。“請問,緻命傷在何處?”
“是背後心口一掌。”石小柳說道。
“掌印是左手還是右手?”
“左手。”
“少堡主,依我愚見,應該找找江湖上會左手掌法的人才對啊。”
“這……江湖上這麼多人,去哪裡找啊?”
“恕我直言,自然是在賓客當中找。還有,那位劉伯伯受傷後,但凡接近過他的人都有嫌疑,可能是某個人趁其虛弱下的殺招。”
“不要聽這個妖女的!她是為了撇清關系才故意擾亂大家的視線!”劉沅泠掙紮着吼道。
白又雙攤手,“既然這樣,要不幹脆就報官吧,讓官府來查。”
“若是官府來查,會不停地盤問衆人,反複驚擾到無辜的賓客們,對川沙堡也不利。”高攬藍适時開口,“這樣吧,大家在這裡也讨論不出什麼結果,不如集中到大堂去,一塊兒把事情好好梳理一下,也許會有新的發現。”
月移花影動,流雲随風去。唉聲歎氣嘈嘈雜雜,比蟲鳴聲更盛。留在川沙堡的賓客都被集中到了大廳内。
黎妙年趕到時,急急在人群中搜索着白又雙的身影,直到看到她坐在角落裡慢悠悠喝着茶,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剛剛家仆帶他來的路上說劉沅泠跟白又雙直接打起來的時候,他的心都揪緊了。
“白姑娘。”
“啊,黎先生。看來,今夜是沒有好夢了呀!”白又雙無奈一笑。
“你還好嗎?”
“好啊,好得不能再好了。”剛說完這句,白又雙就趕緊捂着自己的嘴,小聲道:“哎呀,不對,現在說這個,是要被打的。”
坐在對面的劉沅泠看到白又雙跟友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的,牙都要咬碎了,緊緊捏着拳頭。他本來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她了,畢竟她一個小女子,看起來也不像是武功很高的樣子。不過,還好有人提了醒,這一試探下來,她功夫竟然那麼高。
石小柳看人都差不多到齊了,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門房來報,說洄溯閣的人來了。
“快請!”
白又雙閑得無聊,跟黎妙年讨教着千年古琴,聽他如數家珍般介紹着九霄環珮、玉澗鳴泉、秋塘寒玉、萬壑松風的故事。
廳内突然安靜下來,白又雙随着衆人的視線望過去,就撞入了一雙晶晶然如鏡之新開的漂亮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