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生,今夜你不是琴師,我不是妖女。我們不彈曲,來談心如何?”白又雙舉起小酒杯朝着黎妙年說道。
黎妙年笑出了聲,放下琵琶,捏起面前的酒杯,“好!今夜沒有琴師,沒有妖女,隻有朋友。”
“對,隻有朋友!敬朋友!”白又雙仰脖灌下清酒。
黎妙年也學着她的樣子,仰脖灌下酒液,笑得開懷。
“若是宮大哥也在就好了。”白又雙似是無意中提起了一句。
“如果他在,必是吵鬧得很。”黎妙年說道。這人心也不知道是怎麼長的,習慣了多一分喧嚣,偶爾少了一分,就有點兒空落落的了。
“也不知道他去做什麼了,總是這麼神神秘秘的。”
黎妙年歪頭想了想,除了宮甫君的名字,似乎自己對他知之甚少,隻好老實道:“我也不知。”
“那就英雄不問出處。朋友是交心,不是看身份的。”
“說得好!”黎妙年附和道,而後靜靜地看着白又雙。
“嗯?黎先生為何這樣看我?我臉上有花麼?”
“不是有花,是有妝。”
白又雙聽懂了。她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黎妙年作了一揖。“黎先生莫怪,等我把事情做完,自會來向你請罪。”
黎妙年也起身,回了一禮。“白姑娘既當我是朋友,這樣的話未免見外。你說的,朋友交心,不看身份麼。”
“也對。如今黎先生家大業大,是我高攀了。那小妹以後就厚着臉皮仰仗黎大哥提攜了。”
“好說好說。”
白又雙直接拎起酒壺,捏着杯子走過去,給黎妙年又滿上一杯,“黎大哥,請!”
“請——”
“不瞞黎大哥,我今夜邀你遊湖,是想跟你道别的。”
“可是因為那個紫金鈴的事情?洪管家已經查過,是有一個疑似的禮盒由莊中寄往槎溪山莊,可是半路就不見了。恰好送禮的隊伍中有一個人叫陳嵊的侍從失蹤,已經派人在四處打聽了,你是等不及了麼?”
白又雙搖搖頭,“不,我是怕連累你。那個禮盒來路不明,莊中竟然都沒有記錄是誰經手的,那麼我想,洪家莊隻是個轉手的地方,那個叫陳嵊的,我會讓青鸾宮的人繼續去查。”
黎妙年低下頭不說話。
“黎大哥,你……”
“你還是沒有把我當做朋友。”黎妙年低低說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哎呀!”白又雙撓撓後腦,“這個紫金鈴本來就是青鸾宮自己的事情,這裡面可能還關乎到十多年前的江湖恩怨。我查到信息也是直接轉告他們就行。黎大哥能幫忙至此,已經是大仁大義了,我又豈能再讓你涉險呢?”
“那你呢?你不是也在涉險麼?”
“我會功夫啊,我有能力逃跑,你跑得動麼?”
黎妙年呼吸一滞,嘴巴張張合合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不是,你不會是要哭了吧?”白又雙誇張地問道。
黎妙年悠悠歎了一口氣,“我如今已是老胳膊老腿,再想練功也來不及了。也就手指靈活,撥個琴弦還行,弓弦那是肯定拉不開的。”說完,他狀似幽怨地看了白又雙一眼,強忍笑意的樣子逗得她噗嗤笑出聲。
“黎大哥會說笑了啊!哈哈哈!”白又雙啪啪地拍着他的肩背。
“嘶——輕點兒輕點兒!我都要被你拍散架了!”黎妙年努力側身想躲開她的“金剛掌”,切身體會到這練功跟不練功之間還真的是天差地别。不過,他也不會妄自菲薄,利用自己的長處就行。“我最近在熟悉莊中事務,發現那些算數之法甚是奇妙,頗為有趣。”
“我早就聽說,這手指靈活的人啊腦子也活絡。如今你從算術中找到了樂趣,那就多打打算盤,少彈那些酸唧唧、苦哈哈的曲子。不是我說,真的很不利于身心健康啊!”
黎妙年頓了頓,緩緩湊近她,“那個……真的……很酸、很苦麼?”
白又雙鄭重其事地點點頭。“真的!”
黎妙年立即回身坐正,“那好吧,聽你的,以後我多彈一些,不,是多打打算盤。”
“對對對!就憑你一流琴師的天賦,假以時日,哪怕做不成江湖高手,肯定也可以在算盤屆做個頂尖高手!來,敬你,未來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黎妙年被她一通七颠八倒的說辭惹得哈哈大笑,幾乎是從未有過的開懷暢意。
白又雙看着黎妙年的笑容,她心中不禁感歎,這有才華的人往往會吃到更多來自内心的苦澀。擁有天賦,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天罰。
遊船行至湖中央,夜色中的水面像是一張深色的毯子,厚實柔軟,泛着綢緞般的光澤。說來奇怪,雖然她總是學不會凫水,但是對于水卻沒有恐懼,可能是因為……因為什麼呢?對了,因為她會輕功。既然不會凫水,那就飛過去呗。當然啦,有船乘船,有橋走橋,費那個勁做什麼。
忽然,白又雙察覺到水面有不尋常的波動,她立即警覺地站起來,死死盯着湖面。
“黎大哥。”
“嗯?”
“你會不會凫水?”
“啊,會一點兒。”黎妙年一臉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