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鄲不情不願地走過去,“宮大哥。”
“來,陪大哥喝一杯。”
“我不會。”
宮甫君聽到這句話愣了一會兒,搖頭失笑,仍然斟滿了酒杯。“不會就不會吧,坐,陪我說說話。”說罷自己灌下了一整杯。
武鄲依言坐下,手放在膝蓋上,眼睛盯着桌面。
“小牡丹,今年幾歲啦?”
“十八。”
“啧,真嫩啊!第一次出遠門麼?”
“不是。”
“……然後呢?一般這種時候都會自然而然地說起自己第一次的情景吧!你家閣主沒有教過你怎麼聊天麼?”
武鄲快速瞟了他一眼,“我們閣主那麼忙……他沒有教過我怎麼聊天。”
“他确實挺忙的,操心的命啊,我可不想像他那樣活着,太累了。”
武鄲聽到他這麼說自家長公子,忍不住就想反駁,可是又不知道怎麼反駁,突然很懊惱自己嘴笨,隻好生着悶氣不理他。
宮甫君也不愠,少年心性麼,容易較真兒。要是他一時羞憤想不開就麻煩了。
“诶,小牡丹,你有沒有什麼願望?”
“……沒有。”他現在隻想着跟着長公子多看多學,攢攢經驗。就像大哥們那樣,各個都很厲害,各個都有拿手的本事。比如淩堂主,他不僅功夫高,對各種武器都十分熟悉,好多自己叫都叫不出名字的東西,他看一眼就能道出來曆、分辨優劣來 。符堂主看起來像個書生,但是他的武功跟醫術一樣,深藏不露的那種。梅堂主據說曾是先鋒營第一勇士,四五十斤的長槍,他單手就能耍起來,威武極了。有那麼多榜樣在前,他得努力好好學習才行。
宮甫君歎一聲,“小貓想吃魚,小狗想啃骨頭,連它們都有想做的事情,你怎麼會沒有呢?”
“……我又不是小貓小狗。”
“對哦!你是小牡丹麼!”
武鄲想讓他别再這麼叫他,那是長公子對他的“獨特稱呼”,别人不許。可是他又不敢直接說,這個姓宮的看起來脾氣很不好,西弛山莊何莊主都對他畢恭畢敬的,一口一個少爺地叫着,他的身份肯定不簡單,還是不要招惹他為好,更不能給長公子惹麻煩。
宮甫君也不管武鄲說不說話,他就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天天就想着離家出走,家裡太悶了,各種條條框框的煩死了。最煩的就是那些大人,好像隻要比我年長,就有資格對我指指點點,非得讓我根據他們的要求去做。呵!憑什麼!我看他們也沒有過得多開心,人前人後兩幅模樣,前倨後恭、口蜜腹劍,戴着面具、說着鬼話,一點兒也不痛快!”
武鄲皺起眉頭,在他的認知裡,家人肯定是為自己好的,雖然他父母很早就去世了。而身邊的叔叔伯伯哥哥們,平時也會說教、會對他提要求,但他們都是先以身作則,自己也在為成為像他們一樣的人而努力着。想到這裡,他發現了一個問題:“你就沒有仰慕的人嗎?”
宮甫君沒有想到武鄲會搭理他,眉毛挑得老高。“什麼?”
武鄲以為自己沒有說清楚,就又重複了一遍。“仰慕的人,唔,榜樣?就是你想成為他那樣的人的那種人?”怎麼這麼拗口?武鄲有點兒尴尬 ,再一次為自己嘴笨而苦惱。
宮甫君眉毛好半天都沒有恢複過來,說到仰慕的人?他心裡想到了一個人。一個身上長着刺又有着柔軟肚皮的人,像隻刺猬一樣,矛盾又别扭的人。
仰慕麼?确實是仰慕的。想變成他那樣麼?并不想。但是那人着實有趣,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感覺生活也變得有趣了許多。
宮甫君想起那天,當黎妙年得知白又雙被青鸾宮救走後就暈了過去,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醒來後就一心一意地學着打算盤,宮甫君在一旁都看呆了。
“黎,黎先生?”宮甫君看着年輕的琴師在算盤上快速撥動着一串串珠子時,他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黎妙年眼睛看着賬本,手裡噼裡啪啦撥了一陣,之後才有空回應他一句。“做甚?”
“……你真是那個一流琴師,黎妙年?”
黎妙年沒有回答他,隻朝他翻了個白眼。
這下子宮甫君确認了,是黎妙年,沒有被妖精附身。
“不是……為什麼啊?”怎麼好好的琴不彈,開始彈,不,開始打算盤了?這差别也太大了吧!
“這是我的新樂趣,而且,我答應過朋友要成為算盤屆的一流高手。我聽說明年開春有個算盤比賽,我想參加,眼下隻有半年時間了,得抓緊時間多練練。”黎妙年淡淡說道。看宮甫君的嘴巴半天合不上,他還百忙中抽空嘲笑一下他見識少。
“還要參加算盤比賽?你都被人盤算上了,一點兒不擔心麼?”
“這不是有你在麼。”
想到這裡,宮甫君笑起來,不像平時那樣哈哈大笑,而是抿着唇細細地笑起來。
他突然改變風格的笑容讓一旁的武鄲渾身不自在,想着這酒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人一喝酒就容易變……态?
還好最後宮甫君跟武鄲說了他跟鐘問策的計劃——等。
等什麼?
等壞人動起來,他們就可以動手了。
第四日武鄲就學了一招“回馬槍”。他們三人假裝告辭,而後乘夜悄悄尾随何莊主到了一處别院。四周沒有人影,院子裡卻有哭聲傳來,一時間,他看過的鬼怪奇談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裡轉動着,令他渾身發顫。
不過很快他就由發顫變成了發抖,是氣到發抖,何莊主竟然關押了許多年輕的女子,簡直就是禽獸啊!不對,是禽獸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