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山莊依山而建,往年這個時候莊内會是雲霧缭繞的美景,可今年的雨卻格外綿密。雨已經連續下了五天,明明才過午時,天色卻暗沉得很。程星素站在回廊下望着連綿不絕的水線,渾身也黏哒哒的,不爽利。
丫鬟豆苗撐着傘小跑而來,似乎很慌張,回廊又積水,眼看就要滑倒,幸好程星素扶了她一把。
自從腿瘸後,程星素就格外注意别人的步伐。
豆苗驚魂未定,急急說道:“二小姐,夫人請您過去。”
程星素接過傘,“别慌,發生了什麼事?”
“好像是後山出了事。”豆苗臉色異常蒼白,“護院們發現了一具屍體。”
程星素的手指猛地收緊。屍體?在玉衡山莊?難道是夏雲回?或者說是他殺了莊内的人以此來報複她?這個念頭像毒蛇般纏繞上來,令她呼吸一滞。她終究是欺騙了他。即便當時為形勢所迫,即便有千萬種不得已的理由,但利用他人真心這件事終歸是有愧的。
從将軍鎮倉皇逃離後,程星素答應配合鐘離訣的計劃,假意應下夏雲回的婚事,再在大婚當日金蟬脫殼。而靈璧劍派内部必定大亂自顧不暇,程星素就能全身而退安然回到玉衡山莊。可如今月餘過去,鐘離訣安排的護院将山莊圍得鐵桶一般,他卻再無音信。程星素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也一無所知,也沒有将事情全貌告知母親,隻說因之前在江湖上走動,被一些宵小騷擾,故才有此安排。
程星素來到正廳,見含岫夫人來回踱着步,幾名護院垂首站在一旁,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母親。”程星素喚道。
含岫夫人轉身,臉上的皺紋在燭光下顯得更深了,她拉起小女兒的手,一臉擔憂,“星素,後山土堆被雨水沖垮,發現了一具屍體。”
“是我們莊上的人嗎?”
“不是。”含岫夫人搖頭,“聽說,從着裝來看,倒像是、像是江湖中人。”
“江湖人?”程星素不禁低呼一聲,覺察到自己的失态,她勉力鎮靜下來,“那母親是怎麼想的呢?”
“星素啊,那人不會是沖着你來的吧?要不要出去躲一躲?”含岫夫人自是十分擔心女兒的安危。
程星素不答,轉向護院隊長盧飛問道:“看得出來是怎麼死的嗎?屍體現在何處?”
“是被人一劍割喉的。”盧飛垂首回答,“山體濕滑,又一直下着雨,隻能暫時放在後山的那個廢屋裡。”
那就不會是夏雲回。程星素定了定神,“待雨停了,去縣衙報案,讓官府的人查一查。”
含岫夫人突然拽住女兒的衣袖:“非要驚動官府嗎?畢竟死在我們莊子的地界總歸是禍事,不如,就地埋了吧?”
“母親!瞞報命案才是禍端。”程星素眉頭一壓,“若不是莊裡人做的,等官府來查個明白,我們也好撇清幹系。”她忽然壓低聲音,“若是……正好揪出兇手。”
含岫夫人仍是心有顧慮,但是看着自己女兒淩厲的眉峰,終是歎了口氣。“盧飛,就照小姐說的做,這幾日你們也多加留意。”
“是。”盧飛垂首應道,帶領手下離開。
人都走了,廳裡隻剩下母女二人。程星素扶着母親坐下,添了杯熱茶遞給她。
待溫水入腹,含岫夫人緩緩松了口氣。她一直想好好跟女兒聊聊,可是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口。
大女兒跟着傅柯平跑了,不知去向。胡清圖被她罵走了,親戚之間更是鮮少往來,程星素開始幫着處理莊内事務,偌大山莊就剩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也就周昀舟時常來函問候,去年甚至還幫忙将傅柯平從牢裡撈了出來。含岫夫人不是沒動過讓女兒與周家小子結親的心思,卻總被女兒三言兩語擋回去。
含岫夫人既心疼女兒之前的遇人不淑,又惱恨她與人私定終身,不知自愛。偶爾夜深人靜、輾轉反側的時候也會怨恨那個早早就離世的丈夫,感歎自己悲苦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