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吧。
林萱冷眼看着裴雲瑾,見他走到門口,腳步又停下,便知他還有話沒講完。卻也不問,隻耐心等他主動來求自己。
裴雲瑾有些躊躇,他跟林萱并不熟,也沒什麼交情,這事也輪不到他管。
甯先生都勸他,事關她跟呂守一之間的私人恩怨,他們之間鬥得越狠,鎮南王府才能享到漁人之利。
隻是看着林萱嬌嬌弱弱的樣子,他過不去心裡這關。
“宮中伺候貴主的人雖多,卻沒瞧見個身手好的。鐵甲軍的職責是護衛皇宮,除了陛下,沒人敢指使他們暗中殺人。貴主不如去那裡挑幾個身手利落的回來伺候。”裴雲瑾頓了頓,又對林萱說:“要貼身伺候,時刻不離。”
原來裴雲瑾在這兒等了大半天,并非有事求她,而是來提醒她,有人要暗殺她。
等等、裴雲瑾怎麼知道有人要殺她?
林萱腦袋靈活,很快便想到其中關聯,瞬間心驚肉跳:“呂守一去找你們了?想借你們的手把我除去?”
“我沒答應他。”
“為什麼不答應?是價錢談崩了嗎?”林萱反應迅速,她得在呂太監談攏好價錢之前,把裴雲瑾劃拉到自己的地盤裡。
裴雲瑾剛開始還沒聽明白她說什麼,愣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反應過來。
他盯着林萱看了好一會,才緩過那口氣,沒被她氣倒,“我從不殺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抱歉,我一時糊塗,竟忘記裴世子乃是端方君子。”
裴雲瑾可聽不出林萱的語氣裡有絲毫歉意,卻又聽她說:“看來,我又欠您一個人情。現在可好,債台高築,無力償還,我真怕夜裡睡不踏實。”
裴雲瑾再次震驚地看向林萱,她竟以為他是來要債的?
她雙眼明亮,乍一看像未經世事的孩子,無辜得不染塵埃。
粉紅的櫻唇張開,露出細細的貝牙時,不認識的人還會以為她是想撒嬌要糖吃,誰知張嘴卻是說出要吃人的話!
見裴雲瑾那般生氣,林萱心裡也在犯嘀咕。
裴雲瑾當真這麼好心,大晚上隻為來提醒她提防呂太監?不,他一定還有其他目的,她倒要看看這裴世子究竟還能憋多久。
“你不用還!”
林萱一直淡淡的看他。
裴雲瑾向來冷靜,這次卻是被她給氣的頭疼,要幾次三番調整情緒,才能讓自己始終保持平靜。
惠蘭突然進來,說有急事要禀告林萱,讓裴世子稍等。
林萱被她拉着往内堂去,直到寝殿,惠蘭才小聲說她:“你怎麼能把人一片好心當成驢肝肺?”
林萱眨巴着眼睛——難道不是來訛她的?
惠蘭不明白林萱每次罵自己笨的時候,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
她在旁邊聽着都替裴雲瑾感到尴尬。
不過,再想想林萱是什麼環境下長大的,又很能理解她。
林萱長這麼大,身邊沒個人真正替她着想,她不明白的事,惠蘭隻能耐心教她:“裴世子隻是好心想幫你,你說聲謝謝就行了,别總說什麼欠債,那種話太傷人,也侮辱了裴世子。”
“那他為什麼幫我?”
“幫人哪有為什麼?就跟你看見巧兒長得漂亮,不忍見它被太監們煮了吃,非要抱回來養是一個道理啊。你比呂太監好看,又跟歹毒的呂太監勢不兩立,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向着你啊!”
林萱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覺得自己真是被呂太監和狗皇帝給氣糊塗了,她怎麼能忘記,裴雲瑾的的确确是個好人。前世若非有裴雲瑾護着,她能逃過那些士兵的折辱嗎?
林萱這才隐約想起來那個極溫柔的吻,猜測裴雲瑾大概有些喜歡她,隻因為他是端方君子,才不敢明說,隻在她斷氣後,才敢落下輕輕一吻。
她看向鏡子裡的自己,覺得妝有些淡,她重新給自己擦了點口脂,回頭問惠蘭:“你看看,我現在是不是比剛才更好看了?”
惠蘭說好看、好看,催她快點出去。
等林萱和惠蘭重新回到外面時,房間裡空蕩蕩的,哪裡還有裴雲瑾的影子?
林萱提起裙子追出去道歉,被惠蘭拉住,手裡被塞了兩盒柿餅,“把這個帶上!”
惠蘭走到門邊,笑看着林萱跑出院子,追到回廊外面去了。林萱沒别的朋友,裴世子是個好人,他們應該經常走動,常來常往才好。
當然,惠蘭也有私心,她真心希望有一天林萱真的能出宮嫁人,如果能嫁給裴世子這樣的好人,那便最好不過了!
“世子。”林萱追了三條回廊,才看見長廊盡頭的花青色人影,她喘着氣大聲喊。風太大,不知裴雲瑾是不是沒聽見。見他并未停下,林萱隻好繼續小跑着追上去。
雪還未化,夜間的風冷得刺骨,她出來得匆忙,忘了把披風穿上。寒風将她的裙擺吹散得很開,長長的頭發散開,像是飛舞的黑色絲綢。
風吹得回廊上的宮燈不停搖晃,吱吱作響。
“世子!”林萱終于在長廊盡頭追上裴雲瑾,她抱着兩盒柿餅,氣喘籲籲地說:“惠蘭剛才教我,說我一直把欠債挂在嘴邊,太失禮,也侮辱了世子的好意。但我卻是真心想跟世子道謝,這柿餅是北方特産,你們南邊不容易吃到,世子帶回去嘗個鮮吧!”
她站在燈下,臉被風吹得紅撲撲的,眼若琉璃,唇似桃瓣,滿臉抱歉。
裴雲瑾接過她手裡的柿餅盒,不太自在的說了聲告辭。
夜裡,裴雲瑾給鎮南王回信時,總是不自覺地走神,他将目光移動到那兩盒柿餅上,指尖微微發燙。
鬼使神差般,他走了過去,拿起一個柿餅放到嘴裡,嘗到了淡淡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