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在黑暗裡行駛,遠方是熹微的晨光。
初月看着前方司機淩曉露出來的半個脊背,心裡直愣神。
無人幹擾的時刻,她心裡的疑惑隻增不減。
她是怎麼一睜眼,就從空曠的培訓教室,落座在這輛行駛中的巴士上的?
如果她是憑空出現的,車上的其他人不覺得奇怪嗎?
這輛車到底要開向哪裡?而她的目的地又是哪裡?
按理說,如果她是按照正常的流程上車的,那司機應該很清楚她要去哪,可淩曉之前的盤問又是為了什麼呢?
女巫秦厭能随時下車,是因為她沒有家嗎?
如果乘客的目的地隻有一個——家,那初月的家在哪裡呢?
她該在哪裡下車才顯得正常呢?
初月想不明白,她手搭在窗戶上,食指輕叩着開着的車窗。
那層透明的阻隔仍然存在,如鑽石般堅硬。
“叮鈴”一聲響,一個急刹踩下,車前門挂着的鈴铛響了。
“到了。”
淩曉的聲音不鹹不淡的響起,他緊盯着後視鏡,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初月看向前車門,預知到站的鈴铛挂在門上沿,招魂一樣響個不停。
那幾個頭頂着彩色霧團的人排成一長溜,一個接一個的下了車。
而他們頭頂的霧團則留在了車内,漂浮在空中。
“喂!”
初月應聲看去,隻見淩曉特地轉過頭來提醒她。
“到站了,下車。”
初月猛地一激靈,條件反射般的站了起來。
等等!
她對視上前面那雙戲谑的眼睛,一時之間忘記了掩藏。
她怎麼能這麼輕易的相信,不久前還不停試探她,被她激怒後想着一棍子把她打死的司機,能這麼好心提醒她到站了呢。
誰能确定,這是不是他的又一次試探呢?
淩曉好像一定要抓到她的把柄。
初月不明白,針對她到底對他有什麼好處。
可初月現在來不及細想,她已經在淩曉的引導下,站了起來。
她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一面是馬上下車逃離這裡的可能性,一面是踏入另一個試探的陷阱。
初月站在原地邁不動步子。
不停響着的鈴铛催促着下車的人,也催促着初月趕緊做決定。
突然,初月低頭撇到車窗玻璃上,鈴铛模糊的倒影,它像是有生命一樣,行車時不響,停車時不響,有人下車才響。
可這不是重要的,這要的是,初月将左手放在了車窗玻璃的凹槽上。
“嘶——風吹着怪冷的。”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将車窗象征性地合上了一點。
手指卻越過玻璃窗,試探着那道透明的界限——它依然存在。
“師傅,我還沒到站呢,下次,真——到——站——了,再叫我。”
初月拖長了聲音,扯出一個虛僞的笑臉,回敬他的試探。
她下不了車,至少現在,她還沒法離開這個惡心的地方。
就算她硬着頭皮走到車門前,她也會被那道看不見的屏障彈回來。
好在,她足夠聰明。
他招招險惡,要在這一車妖魔鬼怪裡揭穿她的身份。
她見招拆招,将自己僞裝成一個夢世界的普通人。
初月的目标是那個夢裡的女孩,其他人,都是她路上遇到的甲乙丙丁。
她可以順手做掉甲乙丙丁,但決不能倒在甲乙丙丁的手下,倒在車上乘客那一張張餓嘴裡。
秦厭能啃食她的傷口她的鮮血,一旦暴露身份,初月不懷疑其他人會将她吃幹抹淨。
“可惡。”
淩曉暗罵一聲,居然被這個小妮子找到了巴士的bug。
她這麼快就學會了利用巴士的規則,來保全自己。
“哎!你!”
淩曉将未發洩的怒氣,轉移到一個尾随下車的搓灰族身上。
“說你呢!沒交錢下什麼車!”
說完又不由得心有餘悸,如果這個搓灰族是主人怎麼辦?
于是又堆上了笑臉:“好歹你也搓幾斤灰條給我啊!”
“哼!”
初月聽見那兩人的争執,悄咪咪地透過車窗的反光注視着那一切。
“你小子,真是賊眼看人低,我這不是走過來正要給你嗎!”
那人瘦黑的身影印在車窗上,隻見他從車門前折返回來,站在駕駛座旁,也站在初月斜前方,撸起袖子擡起手,往手心裡噴了一口口水,對着膀子就開始揉搓起來。
這難以理解的景象驚得初月扭過了頭,直直地盯着她斜前方那人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