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白鳥澤,陽光刺眼。楚清站在校門口的櫻花樹下,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盛滿警惕的琥珀色眼睛。
他死死攥着書包帶,指節用力到發白。這根帶子,是他與這個陌生喧嚣世界唯一的連接點。
“新同學?選社團嗎?”學生會幹部熱情遞來傳單。
楚清像被燙到,猛地縮回半步,拼命搖頭!前世被堵在廁所、冷水澆頭的窒息感瞬間扼住喉嚨,冰冷的惡意幻化成毒蛇纏繞脖頸。
“必須參加一個社團哦。”善意的提醒卻像催命符。
楚清視線慌亂掃過表格,隻想找個最冷僻的角落。指尖發顫,在最近的空白處狠狠打勾,塞回筆,頭也不回地逃離。
沖回狹小公寓的浴室,反鎖上門,他才敢展開皺巴巴的傳單——“園藝社”。
鏡子裡,少年半張臉精緻得驚人,眼尾微翹,長睫如蝶翼。楚清卻胃裡翻湧。前世,就是這張臉招來了無盡的嫉妒與惡意。
第二天,他套着洗得發白的高領毛衣,裹緊脖子裡的項鍊,寬大校服掩去身形。低頭,快步,像片急于飄走的落葉。
路過那座巨大的排球館,“嘭!嘭!嘭!”的擊球聲如同重錘砸在神經上!每一次撞擊都讓他汗毛倒豎,胃部抽搐。前世被按在冰冷地闆上的絕望感洶湧回潮。他幾乎是跑了起來!
“喂,戴口罩的!”一個清亮帶笑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楚清渾身血液驟冷!僵硬回頭。
一頭火焰般的紅發闖入視野。天童覺歪着頭,琥珀色的眼睛貓兒般純粹好奇:“新來的轉學生?我是天童覺,排球部的哦~”尾音拖長,帶着獨特的韻律。
“我…園藝社。”楚清聲音細如蚊呐,後背緊貼冰涼牆壁。
天童覺眨了眨眼,像是發現新奇玩具。毫無預兆地,他伸手探向楚清的口罩:“這麼熱的天,戴着多悶呀?”
指尖靠近的刹那,前世那些撕扯頭發、掐住脖子的手仿佛重現!警報在楚清腦中炸響!
“别碰我!”他像受驚的貓猛地彈開,後背狠狠撞牆!“咚!”劇痛讓他清醒一瞬。他甚至不敢看天童的表情,死死低頭:“對不起…”随即貼着牆根,跌跌撞撞地逃了。
他跑得太快,沒看見身後天童覺臉上那抹若有所思的疑惑。
(我有這麼可怕嗎?)
透明人計劃,啟動。
教室最後一排靠窗角落,是他的堡壘。脊背挺直,目光凝固在課本或虛無的遠方。老師提問?恨不得把頭埋進書裡。
午休鈴聲?等所有人沖向食堂,他才幽靈般飄向頂樓廢棄露台。鏽蝕鐵門發出刺耳呻吟。灰塵與鐵鏽味中,他蜷縮在水箱投下的巨大陰影裡,啃着冰冷的飯團。樓下操場的喧嚣,隔着毛玻璃般模糊。孤獨的潮水無聲淹沒他,指尖偶爾無意識地碰觸高領下那枚小小的吊墜。
園藝社?一次也沒去過。社團活動時間,他第一個消失在教學樓深處。蜷縮在黑暗角落,聽着外面腳步聲、談笑聲,像隻警惕的小獸。直到保安鑰匙串叮當作響,他才如青煙般滑出後門,彙入人流。
校服是铠甲,口罩是面具。他活成了校園裡的幽靈,熟悉每一條避人小徑,行走永遠低頭。日子在緊繃的弦上滑過。偶爾在無人走廊,他會無意識活動手指,帶着一絲陌生的、球類運動員的韻律,又瞬間被更深的蜷縮取代。
轉折,發生在那個橘紅色的傍晚。
确認教學樓空無一人,楚清才敢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指尖顫抖着,勾下耳後的口罩帶子。
冰涼的空氣猛地湧入!皮膚暴露在微風中,刺痛後是貪婪的舒适。他閉眼,感受這獨屬于他的喘息時刻。
繞路去後門,需穿過排球場外側。夕陽熔金,溫柔地籠罩着空曠的場地。視線邊緣,一點突兀的白色攫住了他。
一顆排球。
腳步鬼使神差停下。日向翔陽高高躍起、觸摸天空的身影在腦中閃過。那份向往……驅使他彎腰撿起那顆舊球。皮革觸感陌生,卻又奇異地“合适”。
“就…試一下。”聲音輕不可聞,心髒卻在狂跳。四下無人。
他笨拙地模仿動漫姿勢,将球抛向空中。
異變陡生!
身體仿佛自有意志!左腿前跨,右臂如滿弓後引,核心繃緊!力量從腳底升起,毫無阻滞地傳遞至手腕——一種陌生而強大的力量感充斥全身!
“砰——!!!”
一聲悶雷般的巨響炸裂!球如出膛炮彈撕裂空氣,尖嘯着劃出緻命直線,精準砸在對角線底角!塵土飛揚,一個清晰的淺坑赫然出現!
楚清自己都驚呆了!
“精……彩!!!”一個因極度震驚而變調的聲音從側面鐵絲網後炸響!
楚清心髒被冰手攫緊!血液凍結!僵硬轉頭。
鐵絲網後,穿着白鳥澤運動服的男生瞪圓了眼睛,嘴巴微張——五色工! 那個以力量著稱、癡迷發球的王牌替補!他臉上是純粹的震驚和狂熱的興奮,目光如探照燈般釘在楚清身上,又死死鎖住那個淺坑!
被看到了!唯一一次觸碰排球就被抓現行!還是被排球部的人!前世被圍觀、欺淩的碎片與五色工灼熱的目光瞬間重疊!
極緻恐懼如冰水澆透!口罩何時掉落都不知道,精緻的臉上隻剩驚恐與蒼白。
“對…對不起!”破碎的尖叫帶着哭腔。楚清像被獵槍驚飛的鳥,将滾燙的排球狠狠砸向地面!爆發出連自己都陌生的速度,亡命奔逃!校服在風中獵獵作響。
“喂!等等!你叫什麼?!”五色工大喊,本能地抓住鐵絲網想翻越追趕。但暮色中,那身影幾個慌亂閃動,便消失在小徑盡頭,快得像被惡鬼追趕。
五色工翻過網,追到路口,隻餘空蕩走廊與微塵。他喘着粗氣,心髒仍在為那記石破天驚的發球狂跳不止!低頭看看空手,猛地回頭——那清晰的淺坑,那滾落一旁、仍在微旋的舊球……
力量!速度!精準!完美的發力鍊條!
電流竄過脊椎!血液在燃燒沸騰!作為力量發球的追求者,他比誰都清楚——這絕非模仿!這是怪物般的天賦!怎麼可能?!
五色工快步上前,彎腰,小心翼翼地撿起那顆球。指尖撫過冰涼的皮革,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力量震顫。他擡起頭,望向楚清消失的方向,眼中燃燒着難以置信的探究和棋逢對手般的灼熱渴望。
這個人……必須找出來! 他攥緊了手中的排球,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那記發球的轟鳴,依舊在他耳中回蕩。
那記撕裂夕陽的重炮發球,在五色工腦子裡循環播放了一整夜。月光清冷,卻澆不滅他血液裡的沸騰。
“砰!”——畫面定格!纖細身影繃如滿弓,白影如炮彈般砸落底線!力量、速度、流暢度……完美得近乎野性!五色工在床上煩躁地翻滾,忍不住比劃抛球、引臂、揮擊的動作。
“重心…蹬地…角度…”他癡迷地喃喃,随即一股憋屈湧上心頭:怪物般的天賦,卻像個幽靈躲着?這簡直是對排球的侮辱!對他五色工信念的挑釁!
“找到他!”五色工一拳砸在枕頭上,眼底燃起執拗的火光。
第二天,五色工化身人形雷達。
他放棄晨練,課間十分鐘像陣風刮過教學樓每個角落。攔住認識的不認識的同學,急切描述:“轉學生!瘦,可能戴口罩,頭發大概這麼長…”空教室、樓梯間、圖書館死角…一無所獲!那人仿佛人間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