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精力旺盛地在炕上打滾,纏着沈槐要聽“故事”。沈槐哪裡會講故事?她沉默片刻,放下針線,把沈安抱到腿上,然後拿起旁邊溫天用來認藥的一小把曬幹的草藥——薄荷、紫蘇、艾葉。她拿起一片薄荷葉,放在沈安鼻子下。
“涼涼!” 沈安立刻被吸引了,用力吸着氣。
沈槐又拿起紫蘇葉,示意他聞聞。沈安皺着小鼻子:“香香!”
最後是艾葉,味道更沖一些。沈安打了個小噴嚏,咯咯笑起來。
這就是沈槐的“故事”——用氣味和觸感,帶兒子認識這片土地上生長的草木精靈。溫甯也爬過來,依偎在沈槐身邊,好奇地拿起一片葉子把玩。
溫天放下書,看着燈光下這溫馨的一幕。沈槐低着頭,側臉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她握着孩子的小手,耐心地教他們辨認每一種葉子的形狀和氣息。孩子們仰着小臉,眼中充滿了對母親最純粹的信任和依戀。
窗外,秋蟲唧唧,月光如水銀般瀉入院落,照亮了竹竿上那匹色彩漸幹的染布,也照亮了屋内這一方小小的、充滿了草藥香、飯食香和濃濃愛意的天地。
溫天輕輕走過去,挨着沈槐坐下,把頭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沈槐的身體微微一頓,随即放松下來,用空着的那隻手,極其自然地攬住了溫天的腰。
沒有言語。隻有油燈偶爾爆出的燈花輕響,孩子們細碎的鼻息,以及彼此依偎時傳遞的、無聲卻滾燙的暖意。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那些關于山神的秘密,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指尖沾染的草藥清香,化作了碗中溫熱的面湯,化作了孩子睡夢中無意識的呢喃,化作了這漫長歲月裡,最踏實、最溫暖的家長裡短。
沈槐微微偏頭,一個輕柔如羽毛般的吻,落在了溫天的發頂。溫天閉上眼,唇邊漾起滿足的笑意。
入了冬,第一場雪還沒落下,寒風卻已刮得人臉皮生疼。小柳村的清晨是從咳嗽聲和竈膛的煙火氣裡醒來的。溫天的衛生所,那扇糊着厚厚塑料布的木門,成了村裡最熱鬧的“避風港”兼“情報站”。
“溫醫生,給俺瞅瞅這手!” 王老蔫縮着脖子進來,把一隻生滿凍瘡、又紅又腫像胡蘿蔔似的手伸到溫天面前,裂開的口子裡還滲着血絲,“癢得鑽心,晚上都睡不踏實!”
溫天放下手裡正在搗的、加了花椒和幹辣椒的凍瘡膏,仔細看了看:“王叔,今年這凍瘡犯得厲害啊。光抹藥不行,得保暖,下地幹活戴個手套,晚上睡前用溫艾葉水泡泡。” 她一邊說着,一邊挖了一大坨黑乎乎、氣味辛辣的藥膏,仔細給王老蔫塗抹上,又用幹淨的舊布條松松包好,“這藥膏您拿回去,一天抹兩次。記住,千萬别用雪搓,更别拿火烤!”
“哎!記住了記住了!” 王老蔫連連點頭,感受着手上的清涼和微微的麻癢,舒服地歎了口氣,“溫醫生,你這藥膏比供銷社賣那蛤蜊油管用多了!”
正說着,門簾一掀,裹挾着一股冷風進來的是快嘴的劉嬸。她手裡挎着個小籃子,上面蓋着塊藍花布。
“溫醫生,忙着呢?” 劉嬸嗓門洪亮,眼睛卻瞟向角落裡安靜剝着幹玉米粒的沈槐,以及在她腳邊玩木塊的兩個孩子,“哎喲,看咱安安和甯甯,越長越水靈!沈隊長真是會帶娃!” 她說着,掀開籃子上蓋布,露出十幾個還帶着體溫的雞蛋,“家裡老母雞争氣,下的蛋吃不完,給孩子們添個蛋羹!”
溫天連忙推辭:“劉嬸,這怎麼好意思,您留着換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