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半會兒,衆人的膝蓋硌着硬硬的青石闆,疼痛得青紫難捱。
“怎麼還沒來?”
“到底是誰啊?”
“誰這麼大陣仗?”
竊竊私語未曾停止,互相交換的眼神都帶着審度和謀算。
權勢是什麼,初來乍到的陸謙悅一定會認為唐沐璟就是權勢的化身。在接觸下來,他有着慘痛隐秘的過去,有着鋒利謀算的任務,有着刀尖舔血的危險。權勢就是這樣,集富貴生死、籌謀演算和對手能力展開豪賭的牌桌。
可當面前的昭華公主坐在高高的案桌前,當着一衆能文能武的侍女和衆多婦人詢問自己:“什麼是權勢,你可能斷?”的時候,自己又愣住了。
腳下是厚織雙層羊絨竹林聽月斜紋織就的長毯,自己從沒有見過的花樣和複雜程度。到二十一世紀,也會被稱作高奢定制,不下百萬的手工費。
更不用提那張鑲嵌玉石挂上金漆的紅木桌和她身後的長椅,就連大夫人都隻能站在台下,不能靠近。
“小女愚昧,勢為權衣,權為勢生,如此權勢。”
聽到這個答案,昭華頗為心悅,指尖輕叩桌案,似笑非笑:“再答,何為權勢?”
“下位者血,上位者名,此為權勢。”陸謙悅低下頭,盡力伏下身子,真正的像個中書令的女兒,一個普通的官宦女兒。
“公主,小女愚鈍不堪,請留情處罰啊!”陸夫人已經害怕地也跪了下來,肩膀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今日要你,把這芙蓉酥送進東堂,讓唐沐璟吃下,你可能應?”昭華三言兩語,語氣淡泊,眼神玩味,但從容不怕的氣勢,直截了當地向陸青意诠釋不答應的後果。
她從侍女的手裡接過那碟芙蓉酥,白玉盤底暗紋如血絲蔓延。陸青意指尖微顫,卻穩穩叩首,聲音輕如落雪:“公主賜食,是臣女的福分。”
昭華忽而傾身,金钗墜下的流蘇掃過陸謙悅手背:“唐大人若問起……”陸青意擡眸,眼瞳清透如寒潭:“是臣女仰慕大人風骨,特獻心意。”
“哈哈哈哈,好極,好極。”昭華公主的笑不達眼底,贊歎道:“陸文弘真是生了個好女孩兒。”
廳堂上的女孩動了動,還是停下腳步,恭敬禮貌地問:“如果我能讓唐沐璟吃下去,公主可否保我陸府順利度過今日。”
“我保你陸府今日上下,四肢健在,順遂無虞。”
昭華的語氣溫柔從容,就像小時候兒童之間天真無邪地許諾,摻着白雪的死寂。
“叮——叮——”清脆的鼓樂聲從遠處傳來,比唐沐璟的還要響亮複雜幾分。
“太子殿下——”
“诶呀诶呀,是太子殿下光臨。”
芙蓉酥從西堂繞過長廊,被扮作侍女的陸謙悅送進了東堂。裡頭淡淡的水霧、迷醉的檀香以及隐隐的歌舞,讓人心馳神往。
手上的東西就像燙手的生炭,讓自己無處可走,又沒有辦法順着昭華的要求一比一完全完成這個任務。
在陸家的春日宴,唐沐璟死在了陸家女兒送上的糕點上,陸謙悅腦子被驢踢了才會聽進去昭華的鬼話。
将一盤有毒的糕點送給手握家族性命的唐沐璟手裡——真是一窩亂炖的心肝肺,缺腦
悠悠兜轉的長廊像吃人的鬼獸,遠遠露出咬人的獠牙。陸謙悅不假思索,走過長亭的一角,轉過彎,往與西堂相異的方向走去,消失不見。
不消半炷香,這盆芙蓉酥兜兜轉轉,掀開了好幾處簾子和紗霧,讓端着的人差一點在裡面迷路。走得急了,她被腳下某塊石頭絆了一下,隔着紗霧被一隻手撈起。
大家也被這個角落吸引過來,隔壁的陸弘文從另一處剛想吩咐人準備開席,就看到了唐沐璟扶着一個侍女。
這個侍女怎麼身形如此熟悉。
唐沐璟眼神犀利準确,隔着水霧、厚紗,以及厚厚的妝容,精準地叫出了懷裡人的名字:“陸青意,你怎麼在這裡?”
陸大人:這不是我女兒的名字嗎?
他大步上前,趕忙拿着陸謙悅手裡的芙蓉酥,低聲說了句:“不成體統,快走。”
身後的仆婦連忙擁過去,将陸謙悅帶走。
自己順帶嘗了嘗手裡的芙蓉酥,不吃不知道,一嘗吓一跳,甚是美味啊。
這下他的眼神厚重了幾分,更無法窺探完全了。
“唐大人,要不要嘗嘗小女制的芙蓉酥啊,味道真是與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