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梁邊境——大定府
這場密戰是梁帝親自用黑紙金字,卷了朱印,燙了紅漆,又添了半塊虎符才讓虞譯半夜密傳了唐沐璟。兩人在内殿内足足讨論到天明,唐沐璟才離開大内。
狼煙四起,土腥味、牲畜的臭味以及滿地的傷員傳來的血腥味,盤旋在整個大定之上。轟隆隆的戰車剛剛從硝煙溫熱的戰場上拉回來,糧草已盡,傷員慘重,調兵不力。大遼很重視這場戰鬥,此時派出的正是他年輕力壯的兒子耶律左鹿,以及遼帝座前曾差點讓大梁分崩離析的猛将——砷炙。
遼祖耶律洪圖已經老了,大遼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戰場上這位年輕的皇子身上。因此,兩位老奸巨猾的領導都心照不宣的默默将這場邊境的試煉悄悄隐了下來。盡管成乾對此很不信任,也找父皇鬧了很多次,但總是失敗收場。耶律左鹿才十九歲,身形高大,肌肉豐滿,能在駿馬上三箭貫心,使得一手漂亮的雙刀。加上大遼的補給充分,一切都是為了給這位年輕的皇子上位造勢,大遼自然也是憋足了勁。
大定府内人煙稀疏,隻有門口幾個衣着簡樸的守衛兢兢業業,送菜的婢女手裡也不過是一個炒青菜、一盆豆腐湯以及兩塊放在碟子裡的紅燒肉。就算内門打開,她也隻恭敬的跪在門口,高舉菜案:“大人,午飯到了。”門内,唐沐璟剛剛打完仗,铠甲上的血腥氣還沒完全脫去,身邊的肅遠也是渾身是血,來不及換衣服,提着刀就跪倒在地上。
“主上,巳時起兵,那大遼的狗賊竟然在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迅速破了誘餌的右二路、左一路,獨獨左三路被圍攻,按照我們以前守西北的經驗,這定然是有内鬼向他們通風報信呢。”成策的左手被一柄長矛劃傷,索性唐沐璟發現的及時,保下了胳膊。唐沐璟坐在木椅上,沾血和土的臉絲毫不減威勢,隻沉吟不語,頓了頓詢問道:“問陛下催的糧草和援兵到了嗎?”
肅遠低頭,說:“隻說在路上,看字迹,并不像陛下的。”
唐沐璟冷笑一聲,心下明白了幾分。自己是看着濟德長大的,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孩子。此番自己替了他的位置,心中忿懑,卻不知道梁王的盤算。如若自己勝了,不過也就是一場仗罷了——大梁還會怕嗎?可如果是大梁未來太子的第一場仗就輸了,而且輸給了大遼,那這位細皮嫩肉的太子,說不定會被他們綁在烤架上吃了。
畢竟,遼人吃人的習慣也不是一兩天了。索性,他們隻吃外族,而且是特别喜歡将人驚吓之死後的身體,用他們的話說,那就是連腦子都熱騰騰粉嫩嫩的。一個佝偻的身影從不遠處緩緩走到門前,露出了半個破爛補丁的衣角,粗糙嘶啞的聲越過門檻:“主上,糧草不夠,聖上可有回應?”
那是從前跟随唐父的副将,在軍中曆練的時候,給年少的唐沐璟帶來了僅有的長輩關愛。他知道眼前孩子的經曆,也明白他的不容易和痛苦。這一役,自己更是十分不主張唐沐璟親自前來。鄒元遲歎了口氣,隔着門口,安慰道:“主上不要擔心,無論如何,那位再也不會放棄唐家了。”
肅遠聽着門外蒼老的聲音,眼神暗了暗。他們都心知肚明,主上的父親就是在此地,被大遼團團圍住,困在了深不見底的深谷幽壑中,全軍人馬葬送在了大遼的鐵騎之下。據說,當時大遼的年輕君王耶律洪圖帶兵,策馬踐踏在四萬唐家屍骨上,直至融入整片草原為止。而遼民當年那片草原上的牛羊一夜之間,全部驟死,成為禁忌。
“砰”唐沐璟單手握拳,狠狠地敲在了主桌上,生生将上好的黑檀桌面敲得凹了進去,三道裂開的木紋瞬間炸開。這巨大的動靜将房内所有的人以及房外的鄒元遲和送飯的小丫頭都吓了一跳。他擡起頭,面色平靜,雙目平穩地看着成策:“明日日升之前一定要找到這個叛徒。肅遠,就算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給我準備三匹快馬,等下我就啟程,親自将糧草和藥師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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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自己剛從太子和皇後的鬼窟逃出來,踏進麓園的時候,澈兒握了柄焰火般的紅梅,可愛極了。簇簇紅枝映照着裹了淡粉色翻面緞襖的小衣服,讓人不由得多生了幾分愛憐之心。陸青意環顧四周,沒有看到他那位一面之緣的父親,隻有四個宮人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陸青意,”澈兒眼尖地發現了,捧着手裡的紅梅踏雪來到陸青意身邊,表情嚴肅地噓了一聲,嘴角還躺着甜糕的碎屑,陸青意擡手抹了去碎屑,将孩子抱進了懷裡。
澈兒貼在自己耳朵邊說:“我今日瞧見你房間裡頭有個女的,鬼鬼祟祟。”陸青意隻當是孩子看到了紅黛,或是紅胭,轉念一想問道:“你如何知道我房間的?”澈兒仰起頭,無辜地說:“當然是我偷偷讓胡令打聽的。我個人覺得,我父親十分不錯,雖然說隻是個親王,但正如父親所說,豐衣足食,百姓安定,别無所求。”
澈兒擡眼,害羞的将頭埋在了陸青意的肩膀内,耳朵粉粉嫩嫩的,格外讨人歡喜:“我父親不同朝中的人,他很尊重女人。澈兒的母親隻是一介宮婢,雖然最後意外死了,但父親常常念叨,讓我年年忌日恭敬拜禮呢。”
陸青意點頭,想起來這孩子野心不小,人家還隻是貪圖什麼金銀玉器,他還想讓人無痛當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