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巴比倫毒涎)
巴比倫王宮的琉璃穹頂下,拉格修王指間的蛇形金戒正碾碎一塊陶泥闆,碎屑簌簌落入火盆,騰起嗆人青煙。
“埃及!塞芮斯那個蛇崽子!”他嘶吼着将殘缺的西奈合約砸向地磚,鑲青金石的卷軸滾過跪拜的使者腳邊,“撕毀合約如同撕碎廢紙!這就是法老的榮耀?”
階下匍匐的财政大臣喉結滾動,“大王息怒!埃及将五千匹戰馬低價售予亞述……”他指着沙盤上紅石山脈的缺口,“亞述王的鐵騎已在邊境集結,我們要先堵住這頭餓狼的嘴!”
拉格修王猛地掀翻鎏金酒案,紫葡萄混着血紅酒液潑濺在羊毛毯上洇開大片污漬。“難道本王要吞下這口惡氣?”
殿門驟然被狂風吹開,信使裹挾着幼發拉底河的腥氣撲跪在地:“赫梯急報!老國王暴斃,伊茲密王已經加冕!”
拉格修王眼底的暴怒忽而凝成冰冷笑意,“那個死在半路的赫梯三王子,可是老赫梯王的心頭肉。”他拾起卷軸殘片,在燭火上引燃,“讓赫梯的雪鷹去啄食埃及的藍蓮花吧……”火焰舔舐着他扭曲的倒影,“本王等着看他們兩敗俱傷。”
(中篇:雪原囚鷹)
哈圖沙王庭的青銅火盆迸濺着星火,将冰紋石地面映照出熔金般的裂紋。
達瓦沙王子單膝跪地,銀發間綴着的狼牙發飾垂落,在火光中折射出冷硬的光澤。他雙手捧起繪有埃及地圖的羊皮卷,姿态恭敬如獻祭的羔羊。
“王兄,”他的聲音低沉卻清晰,在空曠的王庭中回蕩,“米達文死得蹊跷,蘇毗都在西奈的風沙裡屍骨無存。埃及人背信棄義,視我赫梯王族的性命如草芥!戰神提舒布的怒火已在安納托利亞高原燃燒,萬千赫梯勇士的刀鋒,渴望着飲盡尼羅河的水!”
達瓦沙猛地擡頭,冰藍的瞳孔裡翻湧着熔岩般熾烈的仇恨與對兄長裁決的期盼。“請王兄下令!讓我率鐵騎踏平孟菲斯!用愛西絲王妃的頭顱祭祀弟妹的亡靈!”
伊茲密王端坐于冰冷的王座之上,陰影将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切割得更加深刻。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一遍遍摩挲着腰間彎刀刀柄——那裡,一隻泛着幽藍光澤的蓮花耳環被銀鍊精巧地纏繞固定,勾勒着某種隐秘的愛戀。
火光跳躍,他的冰藍眼眸深處,映照着羊皮地圖上尼羅河三角洲那片柔和的綠洲輪廓,心緒卻如哈圖沙城外的暴風雪般翻騰。
良久,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波瀾,卻帶着不容置疑的重量:“達瓦沙,你的憤怒是雄獅的利爪,赫梯需要它的力量。”他目光投向王庭穹頂雕刻的暴風雪與雄鷹,“但雄獅撲擊前,需看清獵物的弱點,更要确保巢穴無虞。”
他的指尖終于離開刀柄,輕輕點在沙盤上赫梯與阿爾薩瓦交界的山脈,“新王初立,權柄如覆雪的松枝,看似穩固,實則最懼狂風。阿爾薩瓦的豺狼在邊界逡巡,米坦尼的使節言辭閃爍……此刻傾巢而出,若後院失火,雪鷹的翅膀将被自己的血浸透。”
達瓦沙眼中的期盼漸漸冷卻,轉為驚愕,随即是難以抑制的焦躁。“王兄!”他霍然起身,聲音拔高,“埃及正是最虛弱的時候!曼菲士王元氣大傷,機不可失啊!難道要等埃及的傷口愈合,曼菲士王重新舉起他的黃金劍嗎?至于阿爾薩瓦和米坦尼,給他們幾座礦山,幾箱寶石,足以讓他們安分!”
伊茲密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沙盤上,那片象征着埃及的綠色區域仿佛帶着某種魔力。他沉默了片刻,這份沉默在王庭中凝結成冰,讓達瓦沙的心一點點沉入谷底。
“再等等。”伊茲密最終吐出這三個字,聲音輕得像歎息,卻重如千鈞。“埃及如同一隻受傷的河馬,困獸猶鬥最為緻命。我們需要更鋒利的矛,更堅實的盾。”
他的目光終于轉向達瓦沙,帶着兄長對弟弟的審視與王者的威嚴,“整頓軍備,加固邊防,讓探子把埃及的每一個傷口都看清楚。雪鷹撲擊,一擊必殺。”
“等?還要等到什麼時候?”達瓦沙的恭敬徹底碎裂,他猛地踏前一步,銀發因激動而飛揚,狼牙額飾撞擊出清脆的銳響。他冰藍的瞳孔死死鎖住王座上的兄長,那裡面燃燒的不再僅僅是複仇之火,還有被拖延和隐約猜忌點燃的狂暴。
“等到埃及恢複元氣?等到曼菲士王傷勢痊愈?還是等到——”他聲音陡然變得尖利而充滿控訴,“王兄您被那埃及妖女的餘香迷得忘記了提舒布神廟裡的血誓,忘記了米達文和蘇毗都冰冷的屍骨?!”
“達瓦沙!”伊茲密厲聲喝止,王座扶手瞬間覆上一層薄霜,整個王庭的溫度驟降。
“你不敢打!”達瓦沙像一頭徹底被激怒的雪豹,嘶吼着戳破那層薄冰,“你怕了!怕戰場上的刀劍最終會指向那個女人!怕毀了你心裡那點見不得光的念想!”
達瓦沙“哐當”一聲拔出腰間的隕鐵短匕,那匕首寒光凜冽,上面蝕刻着赫梯古老的戰紋。他沒有擲出,而是反手将刀柄重重按在自己裸露的、強健的胸膛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看看它,王兄!看看這顆心,是否還流着赫梯勇士滾燙的血!今天要麼讓我的血染紅這王庭的地磚,”他目光如炬,帶着玉石俱焚的決絕,“要麼,就把出兵的權柄交給我!”
他眼中最後一絲對兄長的敬畏也消失了,隻剩下被國仇家恨和背叛感灼燒的瘋狂。不等伊茲密回應,他陡然擊掌三聲,聲音在冰寂的王庭中如驚雷炸響!
沉重的腳步聲轟然響起,十二名身披寒霜重甲、面罩覆臉的親衛如同從陰影中誕生的鋼鐵巨獸,瞬間湧入王庭,将王座團團圍住。冰冷的殺氣彌漫開來,火盆的光芒在他們霜甲上跳躍,映出一片森然鐵幕。
“請王兄,”達瓦沙的聲音此刻冷硬如他手中的隕鐵匕首,每一個字都淬着寒冰,“移駕冰塔靜思,暫将赫梯的未來,交予您忠誠的弟弟之手!”他親自上前,動作不再有絲毫猶豫,沉重的玄鐵鎖鍊帶着刺骨的寒意,“咔哒”一聲,緊扣在伊茲密伸出的手腕上。
伊茲密沒有反抗,冰藍的眼眸深處,風暴在凝聚,卻奇異地保持着表面的平靜。
他任由冰冷的鎖鍊纏繞腕骨,目光越過達瓦沙憤怒扭曲的臉,投向王庭穹頂那隻振翅欲飛的青銅雄鷹。
“達瓦沙,”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仿佛來自極地深淵,“你可知囚王的代價?”
“代價?”達瓦沙猛地扯緊鎖鍊,鍊環撞擊發出令人心悸的銳鳴,在王庭中回蕩如同舊日兄弟情誼敲響的喪鐘!“代價就是赫梯的榮光必将重鑄!”
他逼近一步,眼中燃燒着近乎狂熱的火焰,“待我踏平下埃及,用愛西絲的血洗淨赫梯的恥辱——”他冰藍的瞳孔直視着兄長,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到那時,您再以赫梯之王的身份,治我的罪!”
他猛地一揮手,鐵甲的寒光淹沒了王座上那抹孤高的銀藍。
(下篇:血濺藍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