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隻是默默地、深深地低下頭,将心中那份為弟妹複仇的執念和對王兄深深的愧疚,都化作了無聲的陪伴,守候在兄長的落寞背影之後。
(下篇:尼羅新芽)
三年時光如尼羅河水般靜靜淌過下埃及孟菲斯。戰争的創傷在王宮的修繕和綠洲的複墾中逐漸愈合,隻留下些許褪色的疤痕。
陽光熾烈而慷慨地灑滿王宮後苑新建的蓮花池,池畔的棕榈樹投下大片清涼的陰影。
“咻!”
一支鑲着青銅箭镞的羽箭破空而出,帶着淩厲的勁風,精準地釘在百步之外草靶的紅心!箭尾的白羽兀自震顫不已。
“好!”一聲喝彩響起。紅發的佩拉瑪興奮地拍着手——父親佩拉霍姆将軍死後,他已是塞芮斯王子形影不離的夥伴兼護衛。
放下長弓的塞芮斯王子,如今已是十歲的少年。他褪去了孩童的圓潤,身形開始抽條,如同初生的尼羅河蘆葦般挺拔。蜜色的臉龐輪廓初顯棱角,尤其那雙遺傳自母親、如今更添沉穩的琥珀色眼眸,在陽光下如同流淌的黃金,清澈而深邃。他穿着合身的亞麻獵裝,腰間佩着短小的禮儀金刀,舉手投足間已有超越年齡的從容氣度。
他微微颔首,對佩拉瑪的稱贊不以為意,目光平靜地掃過被射穿的草靶。侍從們立刻上前收拾獵物——幾隻肥碩的野雁和沙兔。
就在這時,一位身着精緻紗麗、頭戴蓮花發飾的少女在侍女的陪伴下,款款走向池畔。她是孟菲斯大貴族之女奈芙麗,肌膚如同上好的乳酪,眼眸含羞帶怯,手中捧着一大束剛剛采摘的、還帶着露珠的藍色睡蓮。
“塞芮斯王子殿下,”奈芙麗的聲音如同初春的莺啼,帶着少女特有的嬌柔。她鼓起勇氣,将手中的花束高高捧起,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傾慕與期待,“願尼羅河女神為您的箭矢賜福,這是…這是獻給最勇敢的獵手的…”
塞芮斯停下腳步,琥珀色的眼眸落在少女身上。他的目光溫和,卻帶着一種不容錯辨的、恰到好處的疏離感,如同埃及神廟中端坐的神像,美麗卻遙不可及。
“奈芙麗小姐,”他微微欠身,禮節周全,“你的心意如尼羅河水般清澈,我心領了。”他的聲音清朗悅耳,卻沒有任何漣漪,“這些花很美,更應戴在适合它的少女鬓邊。願哈托爾女神賜福于你的美麗。”
他沒有伸手接花,隻是禮貌地點點頭,便帶着侍從和佩拉瑪,從捧着花束、臉色瞬間漲紅又轉為失落的奈芙麗身邊平靜地走過。
那束嬌豔的藍蓮,被遺落在少女微微顫抖的雙手中,陽光下的花瓣仿佛也黯淡了幾分。
回到王宮母親的居所,空氣中彌漫着熟悉的蓮花和沒藥香。
愛西絲王妃正倚在鋪着雪豹皮的軟榻上翻閱莎草卷軸。歲月似乎格外優待她,二十六歲的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澀,更添了幾分成熟雍容的風韻,黑發如瀑,肌膚在薄紗裙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澤。
“母親,”塞芮斯将獵獲最肥美的一隻沙兔獻上,“今日的運氣不錯。”
愛西絲放下卷軸,含笑打量着風塵仆仆的兒子。目光掃過他肩頭時,卻微微一頓——一片柔嫩的、不知何時沾染上的藍蓮花瓣,正靜靜地躺在他亞麻獵裝的肩線處,與少年英挺的身姿形成一種奇異的反差。
愛西絲眸中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她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拈起那片花瓣,在指尖撚動:“哦?我們的小荷魯斯,肩膀上也落下了哈托爾女神的祝福?”
她語調微揚,帶着母親特有的調侃,“看來我的塞芮斯,也到了少年慕艾,會吸引蓮花圍繞的年紀了?是哪位幸運的貴族小姐如此傾心?”
塞芮斯微微一怔,随即反應過來母親指的是什麼。他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地看着愛西絲,沒有半分少年被調侃時應有的羞澀或局促,反而異常認真,甚至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然。
“母親,”他走到軟榻邊,單膝輕輕着地,如同幼時般依偎在母親身邊,仰頭看着她美麗的面龐。
他的聲音不高,卻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回蕩在溫暖的寝殿裡,帶着超越年齡的堅定:
“我不會娶什麼貴族小姐。我要永遠和您在一起。”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虔誠而執着,如同最忠誠的信徒仰望他的神祇:“就像…偉大的伊西絲女神,與她永恒的守護者——荷魯斯,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