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命運嗎?像尼羅河的洪流,無論她如何努力掙紮,最終都隻能被裹挾着沖向既定的終點?
* * *
下課鈴尖銳地響起,打破了凱羅爾恍惚的狀态。
她收拾好書本,随着人流慢慢走向教學樓出口。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深秋的芝加哥,雨點冰冷而細密。
她沒有帶傘,站在教學樓的台階上,靜靜地等着賴安來接她。
雨漸漸大了,由細密的雨絲變成了連綿的水幕,在地上濺起一朵朵渾濁的水花。
凱羅爾望着眼前無邊無際的雨幕,一個荒誕不經的念頭突然閃過腦海:如果她就這樣走入雨中,會不會……真的像愛西絲說的那樣,再次被帶回那遙遠的三千年前?
這個念頭隻存在了一瞬,就被她自嘲地壓了下去。
不會的。
她當然不會去嘗試。
那個地方……
早已沒有了讓她留戀的人。
一輛熟悉的車子沖破雨幕,穩穩地停在了台階前。車門打開,賴安舉着一把寬大的黑傘快步走了過來。
“凱羅爾!等急了吧?雨突然下大了。”賴安的聲音帶着一貫的關切,他快速走到凱羅爾身邊,将大半的傘都傾向她,“快上車,别淋感冒了。”
溫暖幹燥的傘隔絕了冰冷的雨水。凱羅爾看着賴安被雨水打濕的肩頭,輕輕“嗯”了一聲。
坐進溫暖的車廂,隔絕了外面的風雨聲和寒意。賴安發動車子,平穩地駛離校園。
車廂裡很安靜,隻有雨刮器有規律的“唰——唰——”聲。凱羅爾望着窗外飛逝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剛才課堂上的信息碎片依然在她腦海裡翻攪。
她忽然想起一件幾乎被遺忘的往事,轉過頭,輕聲問道:“賴安哥哥……你還記得……愛西絲嗎?”
“吱——!”
輪胎與濕滑的地面摩擦,發出短促刺耳的聲音,車子猛地晃了一下!
賴安緊握着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深吸一口氣,穩住車子,側臉緊繃,線條變得異常冷硬。
過了好幾秒,他才用一種極力壓抑着翻湧情緒的聲音回答:“仇人……誰會不記得?要不是後來掘地三尺也找不到那個女人……我恨不得親手——” 他猛地頓住,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語中蘊含的恨意,如同車窗外的冷雨。
八年過去,那份曾經對愛西絲産生的悸動,早已被母親和弟弟慘死的巨大悲痛和憤怒徹底焚燒殆盡。
他甚至為自己曾對那樣一個心如蛇蠍的女人産生過好感而感到羞恥和愧疚。
凱羅爾默默地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揪着裙擺上的蕾絲花邊。
“好了,”賴安的聲音忽然柔軟下來,帶着刻意的輕松,他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凱羅爾的頭發,“不想這些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他看向前方被雨水沖刷得格外幹淨的路面,“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好好生活。這樣……媽媽,還有羅迪……他們在天上看着我們,才會真正感到欣慰,對吧?”
凱羅爾擡起頭,對上賴安那雙藏着傷痛卻也無比溫柔的眼睛,用力地點點頭,仿佛要把所有的沉重都甩掉:“嗯!”
賴安釋然地笑了,那笑容驅散了剛才的陰霾。他收回手,專注地開車。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雨中,穿過濕漉漉的街道,彙入城市的車流,朝着那個名為“家”的方向駛去。
車窗外的世界在雨水中模糊、扭曲,最終被抛在身後。而賴安的側影,在雨幕和車燈的光影中顯得格外可靠。
凱羅爾心中那片關于尼羅河、關于曼菲士的記憶,如同被這冰冷的雨水沖刷、覆蓋,漸漸沉澱為最深處的塵埃。
每個人,終究要在屬于自己的軌迹上,努力地走下去,守護好眼前觸手可及的、真實的溫暖和幸福。
這,或許才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