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百姓都要往菩提樹走來,紀瑩回到紀雲身旁,把那道聲音說的話講給她聽:“阿姊,這次是我連累你了。”
“何出此言?”紀雲說,“那人原來是為了奪你的東西,那便也是我的仇敵。”
紀瑩永遠對自己有信心:“阿姊放心,是我的,他搶也搶不走。我先護送你離開此地,再來和他鬥上一場。”
紀雲望了眼聚集到樹下的百姓:“不成。這些人被他僞裝的佛祖迷惑,不能拖下去。你既然法力高強,自信能勝過他,現在就去,速戰速決。”
“可……”
“這些百姓皆是我紀氏子民,我身為公主,難道還能眼睜睜看着他們被妖人迷惑,無所作為?你放心,我有辦法保全自己。”
紀雲神色溫和,目光異常堅定,紀瑩知道她二姊一向有主意,做出的決定即便是聖人亦無法更改。
況且這座廟宇内的異常皆來自那僞裝佛祖的妖人,連住持都說死就死了,就如阿姊所說,越拖越是壞事。
“鶴女。”紀瑩扭頭望向變回了白鶴的鶴女,後者點了點頭。
“你阿姊便交給我吧。”
紀瑩又看了眼紀雲,一步三回頭地去了正殿方向,将要進門時,聽到被迷住的百姓對着菩提樹大喊:“真定公主,請你向佛祖承認自己的罪孽吧。”
紀雲也不躲藏,從枝丫間現出身形,身後跟着體态優雅的白鶴。
她扶着菩提樹枝,朗聲說道:“諸位可知,我今日為何來此?”
“佛祖說,你被惡鬼纏身,動了貪欲,欠下了孽債!”
所以引象征着貪婪的黑色鴿子撞了她啊。
紀雲循聲望去,看到一張張亢奮面孔,忽然想起鶴女所說的貪、嗔、癡三毒,她是貪,這些百姓被黑豬撞過,所中之毒,便是愚癡了。
“你們可知,我今日身份,是鸱鸮天女派來點化你們升仙的使者,我之貪欲,是要度你們成仙,可現在有人不肯。”
紀雲并不和他們理論,而是順勢而為,義正辭嚴地說道。
衆人一怔,被她說的“成仙”吸引,被佛祖灌輸洗腦的想法都退避三舍了。
什麼洗滌罪孽,又豈有飛升成仙來得誘人?
紀雲又讓他們去看鶴女:“你們看,這仙鶴便是天女坐騎,她本來已經可以接你們去天庭了,卻被妖人控制住,無法升天。”
衆人目光轉向鶴女,神色愈發驚疑不定。
一時間庭院中鴉雀無聲,紀瑩看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都忘了阿姊的腦子多麼好使了。
當下不再猶豫,扭頭便踏進了殿門。
那些百姓固然被拖住了,關鍵還得看幕後的妖人怎麼解決。
……
正殿中,佛祖金身端坐,另有木雕佛像千尊,阿難、迦葉侍奉左右,韋陀、彌勒、地藏在旁守護。
燭火通明,香煙缭繞,佛像寶相莊嚴,俯視衆生,一切魑魅魍魉無所遁形。
紀瑩手握兩根滅魂釘,大搖大擺地轉了一圈,毫無做鬼的自覺。
以往都是佛門對惡鬼喊打喊殺,這一次卻反了過來,紀瑩見遲遲無人出現,回到佛祖面前,仰頭喝道:“妖人,還不出來受死?”
佛祖自有定力,巋然不動。
紀瑩上前一步,舉釘欲射,要破它金身。
兩側,面容猙獰的護法天王“噔噔”跳下蓮花座,瞪目揚眉,斜持寶劍,厲聲呵斥:“小鬼,佛祖面前,安敢放肆?”
紀瑩回身望去,見四名天王将自己團團圍住,各個身高九尺,頭戴兜鍪,身穿铠甲,飄帶繞身,劍鋒淩厲。
“就這麼幾個?”她有些失望,還以為這千尊佛像都被操控了呢。
四名天王一滞,胸口劇烈起伏起來:“對付你這等小鬼,便是一人也綽綽有餘了!”
說罷,舉劍劈來,劍刃寒光落在紀瑩臉上。
感受到正氣凜然的佛門法力,紀瑩心中滑過一絲明悟,這些天王雖不是真貨,日日浸泡在香火願力中,到底有了幾分佛家靈性。
紀瑩馭使滅魂釘,長釘飛舞,不斷與四口寶劍相撞,陰煞之氣四溢,更襯得她鬼氣森森,妖異狂放。
這一刻,天王持寶劍近不得她身,反而被她的長釘打得七零八落。
一名天王肩膀被滅魂釘穿過,整條臂膀都燃起了黑火,接着濃煙滾滾,轉眼就燒成了一截黑炭。
操控的木偶受了傷,主人又豈能無事,佛祖背後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呼,顯然已經極力控制,卻還是被耳聰目明的紀瑩聽到。
她嘴角一勾,竟就此收回兩枚長釘,任由四名天王當頭斫砍,腳尖一點,人便掠出數丈,飄到了佛像身後。
這佛像身前金光閃閃,耀眼奪目,身後卻滿是蛛網蟲豸,灰塵污漬。
紀瑩擡手便是一釘,黑暗中卻飛出一團絲線,絲線見風就長,猶如植物生根發芽一般,向她身上各大穴位刺來。
絲線來得極快,紀瑩迅速後退,卻還是被刺中了雲門穴。
一種滞澀之感立刻傳遍全身,讓紀瑩臉色變得木讷,動作變得僵硬,和宣化寺住持、李巍手下的金吾衛一模一樣。
這下便能确定,今天在背後搞事的都是同一人了。
紀瑩“哎呀”一聲摔在地上,兩根滅魂釘也馭使不動了,神色既痛苦又憤恨地說:“可惡,竟敢暗算我!”
若是熟悉紀瑩的人在這裡,必然會知道,她這副樣子一定有詐。
樂安公主十四歲虎口奪人,十六歲便能獵熊,背後被熊瞎子拍了一掌都沒掉一滴眼淚,怎麼可能在敵人面前露出如此柔弱的姿态?
然而躲在佛像後的人對自己的手段極為自信,一擊得中,得意至極。
他倒也謹慎,并不從藏身之處出來,隻在黑暗中繼續用低沉威嚴的聲音說:“小鬼,現在可願交出鸱鸮神紋了?”
“嗚嗚嗚……”紀瑩幹嚎了一會兒,終究沒有演技,擠不出眼淚,這裡又沒有姜蒜,悻悻地閉了嘴,為免對方發現端倪,飛快說道,“你……難道你果然是佛祖嗎?”
佛像後的人見她前倨後恭,滿臉寫着害怕,心裡越發志得意滿。
畢竟隻是個剛滿十八的小娘子,即便有些法力傍身,叫他擒住,還不是怕得要命。
“鸱鸮神紋乃戰神遺物,留在你身上,不是好事,反而是禍害。”他用悲憫的語氣說,“我要你交出此物,不是害你,而是要救你。”
此人絕口不提自己是怎麼一步步把紀瑩引到這裡的,聲音慈和,簡直把自己當成了真正的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