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儀白日出城巡視了一圈,晚上又仔細看過最近的斥候密信,在城防圖上畫出北狄人近期動向,直到三更天才吹了燈燭,脫了外袍,合眼躺在了床上。
這樣的生活日複一日,她卻一日都不敢懈怠。
外頭的人都說,她這個權右武衛将軍比從前那位真正的右武衛将軍還稱職,隻有她自己清楚,她這麼勤勉,隻是因為不想太早睡下。
三年了,她仍時不時做噩夢,夢裡是被圍城的三個月,丈夫眉心的褶皺越來越深,焦慮的面孔逐漸添了猙獰之色。
那一天丈夫忽然提出,非常之時,隻能行非常之法。
死數人,而活一城,想必那些奴婢,也能理解。
蘇錦儀已經想不起當時的心情,是震驚,還是了然?
丈夫也曾是出了名的仁将,從不殺降屠城,對家中下人也一向寬厚。
他做出這個決定時,心裡有沒有過掙紮呢?
……
“蘇将軍。”
昏昏沉沉間,一道飄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錦儀警覺地睜開眼睛,右手探向枕頭下的匕首,手卻從枕頭中穿了過去。
她蓦然一驚,低頭看了看半透明的手掌,餘光瞥見,另一個自己仍躺在床上,眉頭微蹙,面如金紙,呼吸微弱。
“蘇将軍。”陌生的聲音又喚了一聲,蘇錦儀扭頭看去,隻見門口站着一名白衣人,一隻手拿着拘魂牌,另一隻手抛來一條勾魂索,“有人要見你,随某走一趟吧。”
蘇錦儀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手腕卻是一沉,已被鎖鍊拿住,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飄去。
呼嘯風聲中,千裡之地,轉瞬便至,眼前景色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隻見,一間廳堂,亮如白晝,地面鋪着绀碧琉璃,屏帳上繪制着四時景物,十數隻白鶴立于兩側,四位仙童舉花捧香。
隻是站在此地,便有一種心曠神怡之感,不禁懷疑自己來到了神仙洞府。
可再仔細一看,燭光幽幽,香煙袅袅,正中間桌案上擺着的,竟是一塊牌位。
再瞧那些仙童,身後垂着一條長尾,帶着狸花紋,哪裡是仙,分明是妖。
是誰在裝神弄鬼?
蘇錦儀心中一凜,卻面無懼色,大步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一道頭戴十二樹花冠、身着單絲碧羅籠裙的身影,便在這時,浮現在案桌旁的主座上。
她面色蒼白,似有沉疴在身,卻難掩通身的風流氣度,擡眸看來,叫人心慌意亂,不由自主地起了敬意。
“尊駕是何人?”
蘇錦儀忍不住道。
虛幻人影靜靜打量着她,沒有開口。一名仙童上前說道:“三年前蘇将軍回京複命,含元殿上曾與你對飲一杯,如今已不認得故人了嗎?”
蘇錦儀怔了怔,從前的記憶湧上心頭,越看虛幻人影越是眼熟:“你是……您是……樂安公主?”
邪了門了,她這是在做夢嗎,就連死了的小公主都出現了。
“是奴求的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