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一直努力忽略、不願承認的便是，那時汪湫洧從食堂的角落走來，氣勢攝人、光鮮明豔，而自己坐在同樣光鮮明豔的樂神望對面，像個卑微的配角。

……哎呀，又不是在拍戲，哪裡有什麼主次之分呢。

海水又覺得是自己在嫉妒地多心多慮，正好聽到身邊的人在議論紛紛：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汪湫洧？”

“那當然！這可是汪滋泓副校長的孫女，生在聯邦城，長在聯邦城，從小就在學校裡長大的。”

“她可真美呀，不愧是聯邦城第一美女……我覺得叫她千年第一美女也不是吹的吧？”

“真能吹牛皮，你咋不說是全大陸千年第一美女呢？長成那樣還能活了嗎？”

“有啥不能活的？醜的活不了，那好看的還不能活了？”

海水還在津津有味地看，就聽身邊響起一陣子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公主殿下邁着風風火火的步子過來，臉色不太好看：“還不走？沒買完嗎！”

其實海水想說，自己還沒買呢，光顧着看熱鬧了……

但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在公宜侃面前說出這話。海水隻好幹巴巴地：“那個，快了……”

公宜侃就那麼站着，理所當然地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禮。

明明按照大陸傳統的禮儀來看，海水就是該努力減肥、或者至少和其他貴族一樣勤勉向上的，自己明明在是為她好。

可轉念一想，公宜侃又覺得海水說的也有道理。這個小滑頭在自己面前梗着脖子叽叽喳喳一通，竟然把自己問住了。

出于情分——當然在公主殿下看來，是大小姐和跟班的情分，公宜侃懶得跟海水計較。但看海水那副因為早起而不大精神的困倦樣子，公宜侃又不大願意接着使喚她陪自己了。

……懶豬一個，懶豬一頭！居然不識好歹！本公主還能害你不成？……滾回去睡你的大懶覺吧！變成全金色大陸都鄙視的懶豬！！

公宜侃直接沉下臉：“沒買完就接着買吧，我先走了。”

公主殿下頭也不回，轉身而去。旁邊幾個一臉貴相的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定了決心，小步加急地朝公宜侃離開的方向趕，身體力行地證明着，大陸第一公主殿下永遠不會缺跟班。

海水低下頭，第一件事就是從人群的空隙處鑽了出去，逃離目光焦點。

公宜侃習慣了萬衆矚目，自己卻幾乎沒有過這種經曆，而此類事情又頻頻發生在近期的生活中。

……侃公主看起來似乎真的很不開心。應該是因為自己用直愣愣的語氣問奇怪的問題，讓别人難堪了吧。堂堂公主殿下被人這樣冒犯，肯定會覺得委屈的。

女孩子之間的相處還是要多留一些心思才行，不能太粗線條。海水心裡也覺得不好意思，決定過幾天等公主殿下稍微消消氣，找個機會跟她道歉，哄哄開心。

海水順着路牌，慢吞吞地來到了魔法師方向的主修課教材購買區，慢吞吞地點進搜索系統查找位置，慢吞吞地往目标地點挪動。

她正悶悶地想着，拐彎也沒注意看，猛地一頭撞過去，栽進了迎面走來的男生懷裡。那人胸膛寬厚結實，肌肉似乎都被她撞得顫了一顫。

一股幹燥煙草的氣味彌漫鼻間，不算好聞，但也不難聞，溫度有點燙，像讓人眷顧的熱淚。

能被她接近一米七身高的腦袋撞到胸口，海水似乎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萬百見她被自己撞得彈開，順手一攬，憑着高個頭的優勢，很自然地将她摟在胳膊間。

這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弄得海水都沒反應過來。她半偎在人懷裡，大腦還在宕機：“……萬百？你不是在關禁閉……”

“——出來了。”

萬百反客為主似的問起：“還沒買書？”

海水搖搖頭。她結結巴巴地開口：“這邊是，魔法師的書，沒有魔武士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萬百扯了下嘴角，飽滿的唇瓣動了動。兩道眉毛被深邃的骨相撐起，下面一雙上睑橫厲的眸子緊盯着她。單眼皮多了幾分唐突的邪，好像随意一瞥就能激起什麼躁動。

他說：“我知道。”

海水先是覺得耳根發熱，而後便有些被逾越了安全距離的不自在。說起來也隻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突然來入侵她的領地，多少令她不大舒服。

萬百像是知道人在想什麼一般，迅速松手，挪開了身位。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低啞的嗓音中夾雜着些郁悶：“……不是我要這樣的，是你送上門了。”

男生看起來是在委屈地解釋，但寸頭和小臂上的紋身仍然豎起銳芒，紮得海水一身戰栗。

他從不曾掩飾自己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