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象魔法觀星台伫立于第一競技場旁,是阿斯特裡德學院海拔最高的建築,學生們習慣稱之為通天塔。
年級評級賽在地面開幕,如火如荼;星象魔法陣在天上啟動,風起雲湧。
少女正扶着欄杆向外望去。她灰粉的秀發躍動在魔法陣浩瀚的墨色中,是壁爐裡本該殆盡的火苗,不屈袅袅。
那皮膚也擁有抛光木器般的光澤,一旦風吹,發絲掠過臉頰,便成了縷縷點破桃腮的松煙。
樂神望背靠欄杆,站在她身旁,金色碎發如麥穗輕拂。他微微昂着頭,雙手抱胸,努力忽視着面前緩緩運行的法陣。
星象魔法,種類上獨立于金木水火土/雷光暗的八大魔法以外,形式上也不同于魔法魔武雙修的三大體系,甚至職責劃分起來,也不完全屬于戰鬥空間工程服務的四派系職業。
硬要算起來,可能隻跟服務魔法沾點邊,但服務的對象也不會是普羅大衆。
汪湫洧露出一個開心的笑靥,“讓你過來就來了呀,真聽話。”
競技場内數種顔色的魔法紛飛,擴音魔法大聲宣讀着1V1的勝負結果,好不熱鬧。
“協議要求随叫随到,我當然會遵守。”
樂神望輕聲回,順勢問:“你怎麼沒去參賽?”
汪湫洧扭過頭來,含情脈脈地看着他:“親愛的,你都不參加了,我還參加什麼呀?”
樂神望抿了下唇,選擇保持沉默。
女生也不尴尬,隻是微笑着:“年年都是這樣呀,比來比去,分個高低,沒意思。”
她突然有點受傷似的:“原來你知道我在哄你玩,寶貝,我還以為你愛上我了呢。”
“……”
男生像是已經習慣了,平靜地回答:“協議規定,我不騙你就好了。”
“——協議協議,總這樣提來提去,真是一點情面也不肯留。”
汪湫洧笑意微斂,眼神有點飄忽起來:“可是神望,你說麻雀到底為什麼非要去做鳳凰呢?為了求變,硬把自己捆成了織衣的毛球、被控的玩偶、無生命的死物——可我又确實很喜歡鳥。小鳥是自然最傲慢的寵兒,因此才直爽果敢,也魅力無限。”
樂神望聽懂了她的諷意,面無表情地揮動了兩下胳膊,模拟鳥叫:“叽叽,啾啾。”
汪湫洧:“……你還敢再敷衍一點嗎?”
男生:“湊合看吧,我沒什麼表演天賦。”
“太謙虛了哦——你可是我見過的年輕人裡最擅長撒謊的。”女生搖了搖頭,“能讓你不騙我,确實也為難了。”
樂神望回她:“……‘見過的年輕人’,說得像是你年紀很大一樣。”
女生瞪了他一眼:“怎麼能對女孩子說年紀大?講實話的甜心真的很沒禮貌!”
“……”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用刻意去接的話茬,樂神望自然可以保持沉默。
汪湫洧站累了,擡一擡手,觀星台那邊的長發青年便立刻上前,為她搬來椅子,又将椅背上的雪貂皮大衣披在她身上。
樂神望皺了皺眉。他是聯邦五大國影響力最大的環保主義團體【翠山協會】的青年代表,一眼就看出了那大衣的材質絕對是貨真價實的獸皮。
如同人類分為普通人和魔力修行者一樣,獸族也分為普通獸類和有魔力的獸人。獸人可以通過控制魔力變為人身或者獸身,但死亡時隻會呈現人形态,所以一般來說,想要收集獸皮,隻會對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普通獸類下手。
而人類和獸族最大的矛盾點之一,就是人類毫無顧忌地破壞環境、濫殺獸類,導緻生态惡化、可進化成獸人的獸族種群減少。
樂神望作為年輕一代裡知名的環保主義者,自然不願見到這種情況發生。但他望着身旁這對未婚夫妻,女生甜美驕矜,身份高貴,男生權傾朝野,也對她百依百順,竟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一介平民,能說上些什麼呢?縱使相貌出衆、聲望非凡,但賤籍就是賤籍,在上位圈就是要低人一等。他們這些公子小姐擁有的貴族身份,是樂家人窮盡一生也無法觸及的。
樂神望沒舍得罵自己,汪湫洧卻是狠心腸,自顧自地擺弄着手上閃爍的透粉色指甲,嘴上不饒人:“我就喜歡這樣的皮襖。大名鼎鼎的樂大使者,有什麼僞善的高見麼?”
樂神望沒有回話的必要,也不想自取其辱,索性緊緊閉了嘴。
長發青年溫柔地撫摸着少女的長發。他今天帶了副精緻的金絲眼鏡,褪去了拍照那夜的偏執頹喪感,更像一名從容的紳士。
汪湫洧似乎也心情不錯,任由自己平時百般欺侮的未婚夫擺弄。她懶洋洋地問:“聞廈,你說,這星象魔法也能算魔法嗎?”
左聞廈的聲音裡帶着無限寵溺:“這重要嗎?寶貝,整個金色大陸,哪有人能不敬汪家的星象魔法三分。如此得以窺見天機的神迹,隻有天教的蔔卦術能分庭抗禮,都是不同于八大魔法的秘術。”
不知道為什麼,從左聞廈這樣的人嘴裡說出“寶貝”兩個字,莫名讓樂神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也是,堂堂杜曼斯特内閣首席大臣兼外交大臣,為了能時時刻刻見到自己的未婚妻,不惜徇私得到了阿斯特裡德的出入通行證,心甘情願地在她身邊做狗。這些與他在外人前反差極大的離奇事都能做得出來,叫聲寶貝也沒什麼大不了。
汪湫洧從懷裡掏出一把通體雪白的梳子。左聞廈恭順地接過,為女孩梳理起頭發來。
她像是對誰說着,又仿佛隻是自言自語:“是的呀,所以星象魔法不是魔法嘛。你看,多有趣,最強大的力量就是魔法,人們也最依賴魔法,但這個世界好像也不全是魔法說了算的。”
樂神望突然說:“當然不是魔法說了算。難道不是貴族和上等權力者說了算嗎?”
“親愛的,你今天火氣真大,像吃了火球術哦。”
汪湫洧撇了撇嘴,鼻梁上那顆漂亮的小痣更襯得風情無限:“更有趣的來啦,神望。你瞧不起生來高位的貴族,又滿腔熱忱地擠破腦袋想要跻身,明明也出身富貴家庭,卻非要對一種所謂的身份執着。可貴族已非往日而語,現在沒什麼人盯着身份貴賤看了,你卻還這麼熱衷。對你來說,别人的認可真的這樣重要嗎?”